“轮船,轮船,顾名思义,那应该就是用蒸汽轮机为动力的船。蒸汽轮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真令人头痛,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要凭空想出它是什么样子,看来是绝无可能的了。水轮机倒是看过,也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但蒸汽总不能像水一样从高处往下流,用它的高度差来带动轮子吧。轴流式、涡轮式,还有冲击式……冲击式,冲,击,式!老弟子嗳,可能有用哦。”
林强云高兴地一下敲在山都毫无防备的头上,令山都嘟起嘴说:“不算、不算,假装看外面的东西,趁人不备就来这样一下,又被你打起一个包了。”
林强云心情愉快,低下头伸到山都面前:“好,好好,是我不对,赔你打一下行不行。如果真的可以做出冲击式的蒸汽机,没风的时候也能把我们的大船开动,再给你打几下也没关系。不过,可不要打太重,脑子打坏了就不会想主意了。”
山都满脸都是笑意,自从应家的人走后这段时间里,他至今才看到恩人有这么高兴,哪会计较被敲了下头的小事。抚着林强云的头,用哄小娃娃的口气说:“先欠我一下敲头的账,存多了再打好波。放心,敲头的时候很轻,不会太痛的。”
“咦,你这小子。”林强云扬手要打,却被山都一闪身避出四尺外没打着。只好骂道:“太不像话了,把我当酸枣、倔牛儿他们来哄,我有那么小吗?真是乱弹琴。”
吃过午餐,林强云带着几个随身的护卫队员,知会了沈念宗一声后,和山都一起悄悄回到家里。躲进书房寻纸磨墨抄笔,一直忙到晚饭时才被张本忠等人拉出大厅来。
沈念宗一见面就埋怨:“强云,今天是怎么了,下午喝‘完工酒’时,造船的师傅和新安置到大海舶上的舟师他们都一直问,你这位东主为何不见他们。害得我替你说谎说得脸都快没皮了。”
金见笑道:“公子是还在想应小姐吧,那天就不该让她走的,只要把那个什么家伙打出门去,连承宗他们也不会被带走了。”
金见说起应君蕙,让林强云想起应承宗临走说的话,便对沈念宗说:“晚饭不吃了,请叔立即派人去请翁大人、田大人他们到‘含香苑’去,我要在那里请客,庆贺新造大海舶的完工。”
此话一出,陈归永、张本忠他们的高兴劲一下子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阴沉着脸不再吱声。
只有沈念宗会意地说:“叫人去请显得太过不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方守臣,还是我自己走一趟。为叔会先派人到‘含香苑’先知会一声,我们到那儿碰头。”
陈归永不满的问道:“念宗哥,强云年轻,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到‘含香苑’喝酒散心还情有可原,我们做长辈的不劝就显得太不把他当自己人。你倒好,非但没劝说一句,反而推波助澜要亲自去请人,这……”
沈念宗笑笑,自顾往外走:“不关我的事,以后你们自会明白此中缘由。”
林强云把陈归永拖到书房,小声道:“归永叔,你误会我和叔了。我们去‘含香苑’并非玩乐,而是另有目的。”
陈归永睁眼看着林强云,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强云:“那天君蕙临走时特意叫承宗回来告诉我,我们的药可以去‘含香苑’找自愿的粉头,请她们为我们试药。叔请想想,她们做粉头这一行当的,有什么比年老色衰更可怕的?有这么一个机会给她们,怕是‘含香苑’的粉头们会争着试药呢。所以,我们不敢公开以试药的名义去找人,只能在暗中悄悄进行。”
陈归永笑道:“你小子真把归永叔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君蕙姑娘走后你就变了性子呢。如此,我叫上张兄弟也陪你走一趟,也去见识一下泉州‘含香苑’的粉头们是如何出名的。呵呵!”
“归永叔,这‘含香苑’如今已经是我林强云名下的产业了,听说每天可以收取二万余贯利钱呢。怎么样,一年七八百万贯哪,能养活多少人呀!”林强云不胜感慨地叹息道:“这样的钱,除了皇亲国戚、官宦贵人能出得起外,其他的就是坐贾行商、役吏差人等可以偶一为之,普通的细民百姓哪有这份余钱剩米去那儿风流快活啊。”
陈归永想了想道:“强云,我想到了临安后,我们照样弄个行院,把那些贪官污吏、达官贵人的钱捞来,多救活几条人命也是好的。”
林强云:“我想先把这里的事情办妥后,再进一步考虑我们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加强我们的实力,无论是钱财方面,还是护卫队、水战队都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其他的如朝庭、金国和蒙古方面一时还没有太大的危险征兆,应该还没到我们把精力都放在这些方面来的时候。归永叔,军队的事情就拜托给你和张大哥了。”
陈归永:“要说到军队和打仗的事,强云你大可放心。前些天我叫夫子摘录了符彦卿《人事军律》,许洞《虎钤经》,刘质《兵要论》,陈贯《形势》、《选将》、《练兵论》,胡旦《将帅要略》,景泰《边臣要略》等书中的有关条文,制订出严明的纪律颁布于护卫队和水战队军中,和张兄弟把水战队那帮猴子们依新颁的纪律狠狠地整治了一番。想必此后按我们的律令而行的话,不致再出什么大错。不过,我们护卫队是不是也应该给几架‘子母炮’练习,那样的话,以后不论攻守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林强云:“归永叔就是不说,我也已经做了准备,护卫队用的‘子母炮’不是几架,而是需要数十架以至上百架,组成专门的炮兵。”
陈归永吃惊地向房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我的老天爷,用数十架以至上百架‘子母炮’组成专门的炮兵,你这么做想干什么?”
林强云笑笑,小声说:“我们以前不是商量过了,时机一到就杀向淮东,进军山东两路,去把李蜂头的基业一锅端到我们的手里。到时候不但要与金国对抗,那些蒙古人更不会甘心已经到手的地盘被我们占来,必定会有恶战。若不早早做好准备的话,我们这些人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的结局。”
“好!”陈归永大为激动,右拳重重地一击左掌,豪气干云地说道:“我大宋皇朝丢了数百年的燕云十六州,被金人夺去的大片国土,说不定就是假你这毛头小子的手去把它们取回来。真有那一天的话,也算是长我汉人的志气,扬我汉人的威风了。”
林强云:“我想,光是收复失地那还远远不够,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将收金国、蒙古的精兵强将为我所用,再配以我强大的水战队,组成一支百战雄师。只有到了那时,才称得上是一个民富国强的泱泱上国,才称得上传承了数千年的礼仪之邦。”
“说得好!”陈归永再顾不得声大声小,洪声喝道:“归永叔一定助你成就此天大的心愿。走,我们这就去‘含香苑’,我陈君华自今日起改回原名,不再归隐(归永)了。”
“含香苑”位于晋江县城南门内,相距市舶司衙门不足百丈。它那有十数名大汉守着的门面,倒也不见得十分大,外表上看与它的名气不太相称。约有五开间大的门楼进去后,连着一条十来丈长的小街,两边都是菜馆、饭庄、酒肆,点心等铺子。陈君华(归永)和张本忠还惊奇地发现,不知为什么会开在此地的两家花粉、珠玉铺。
小街的尽头又有一个稍小的门楼,照样有十多个大汉把门,不过他们的衣衫可光鲜多了,穿的是黄花蓝叶白绸袍,外套暗红镶绿边的背子。老于此道的人一看到他们就知道门楼内是家行院。
“沈东主在内里三凤楼相候,请随老身来。”
这家“含香苑”占地真是够大的,弯弯曲曲的走了好一会还没到。听迎客的妈妈说,苑内共有四十个单隔的小院,可同时接纳人客、子弟(宋时专指**的人)二百多人。
领路的妈妈看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口口声声自称老身,听得张本忠和林强云不住偷笑。
林强云忍不住问道:“我看妈妈年纪也不是很大,如何便老身、老身的自称呢?”
“嘻,这位公子爷好会说笑,吃行院这碗饭的姑娘,一有眼角的鱼尾纹就是这碗饭吃到头了。保养得好的三十出头还没见鱼尾,可以蒙蒙新上路的子弟。有些才二十四五岁就养了鱼的,若是平日有恩客时不知积些钱防身养老,那后面的日子就过得……唉,和公子这般的贵人说这些做么事,老身也是糊涂得紧。”
林强云:“不,说便说了,听听也是无妨。我且问你,若是有一种药,服了后能让人面色娇艳……”
话还没说完呢,那妈妈一把拖住林强云的衣裳,双膝一屈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在林强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碰碰碰”连磕三个响头,伏在地上求告:“虔诚弟子翟氏,一向为天师道信女,求仙长赐下仙丹,弟子愿以身试药。”
想必沈念宗到此地时与这位妈妈说了些什么话,使得她一听到林强云说起药,便如此相求。
林强云本想借此机会装神弄鬼一番,但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骗人。再一思量,觉得这样一次由这女人全都替自己把事情办了也好,省得另外找人麻烦,便装腔作势地沉声说道:“你既为天师道的信女,又是出于自愿,再者相见也是有缘,就将丹药赐你吧。但必须再找两个自愿试药的人来,各试用一种药物。”
那妈妈唯恐失去这个大好机会,自是慌不迭的连声应是。
林强云即刻取出药散丹丸,逐一交代哪种为舌底含服,哪种为早晨吞服,哪种又是每夜用蜜或人乳调成薄糊,蒸后趁热敷面,次早洗净的。
末了交代她说:“含服的时间为三个月,吞服的要七七四十九天,敷面的则只需半月就够了。这些药都只能少用不能多用,否则将有性命之危。以后你们每隔三天,就要到城西林家来让沈东主验看一次,以决定是否还需要继续用药。”
那妈妈把林强云的这些话一一谨记在心,十分珍惜地收藏好这几瓶自己心目中的仙丹,匆匆地带他们到沈念宗相候的地方后,就急急忙忙地一溜烟走了。
沈念宗看到林强云不但把寸步不离的山都带到这“含香苑”来,一起进内的还有陈归永和张本忠这两位从来不涉足勾栏、行院的护卫队都统领。不由得哈哈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归永和张兄弟都吹入到行院这个风流陷阱里,难道说以前从没到这类场所是因为舍不得钱,今天却是不花钱来趁便宜的?”
“去你的。”陈君华(归永)向沈念宗使了个眼色,故意笑骂道:“我和张兄弟还不是为了强云,怕他真个在风流陷阱里被你这老风流带坏,失了修炼不易的真元,所以才陪着他一起来的。”
已经坐于花厅内的翁甫、田嘉川和其他两位官员俱是博袍便服,见了林强云等人进入,暂时停下与几位陪坐的年轻女子说笑,纷纷向林强云三人招呼。
山都则不管别人对他怎么看,自顾走到一角坐于地上。
人已经到齐,沈念宗向立于花厅门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那女人会意地点了下头走出厅去。不多一会,酒食流水般送到。
一位税务副使当先端起碗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低头对碗内的酒看了一眼,叫道:“好酒,咦……今年是谁买扑下酒库,何时招请来了如此高手酒匠,把我们泉州的‘竹叶’制成这样浓烈的佳酿了?不过么,此酒似是还未到时间,好像是今年才制出来的新酒,但又不似清酒(未煮过杀菌的生酒),哪位能帮下官解开这个迷团?”
“呵呵,”田嘉川眯着他的小眼笑道:“下官倒是知道些内情,吴大人听了后可别把酒库的‘祖额’提高,坏了我等今后的口福。今年原回半城买扑下酒库,后于七月赌赛马车而输与林公子,故而目下的酒是由林公子所制。这些酒原是制成明年出窖大酒(经煮过杀菌的熟酒)的,此时喝起来自然也与清酒有所不同了。”
众人谈说了一会新造成的大海舶,议论一旦将海盗嚣张的气焰压下去,将会出现的繁荣,人人都兴致大增,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几杯大酒下肚后,那些官员们便借着酒意开始放浪形骸。
喝酒,非林强云所长,他有去年在汀州六叔家里一次醉酒的经历,再不想有那种喝醉后的感受了,所以一直都是浅尝即止。看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去把山都拉到身边,盛了一大碗饭菜塞到他手里,便埋下头只管大口吃菜。
既然是请人来喝酒作乐的,林强云吃饱后稍坐了一会,让沈念宗继续陪着他们胡混,自己则推说还有事情要办,与众人告辞后和陈君华、张本忠、山都回家去也。
一天的时间,有钱的大爷们觉得一晃即过,实在太短了。还没有享受够人生的乐趣呢,花酒、博戏、观舞、听书,还有女人的肚皮上还没玩够,一天就不知不觉地过完了。
还有一种人的日子也是过得很快,老觉得时间不够用,许多事情还没完成呢,一天,一月,以至于一年就这样过掉了。有时候真让人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以使自己能赶快做完急着要完成的事情。
林强云和他的一众帮手们就是属于后面这样的一群人。
对于无钱无米的穷家小户之人来说,一大早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难熬的苦难。为了肚子不至于到晚上还是空无一物,虽是病弱无力的人,也要挣扎着出门去寻些果腹的食物。
对于有大事在身急着的人来说,一天的时间也是一天的灾难。
这天已经是十月十二日了,吴炎被逼得快要发疯了,每天东方才现曙光,人们就能听到他响彻小岛的谩骂声。近一个月来,他的骂声已经成为人们早起的讯号,比有人守着的沙漏还准时。
吴炎虽然是在骂,骂的是老天、大海、铁料、炉子和各种不会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他之所以没敢骂别人,并不是不想,而是怕骂了人之后更令自己遭殃难过。
师傅林强云他是绝对不骂的,他可不敢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再说,就是被逼急了,也仅是怪师傅不把所有的技艺传授完,让自己好在这种时候躲得远远的,避开这些烦人的催命鬼——也包括基本上每天都和自己泡在一起的师傅在内,这可不是骂,师傅请别见怪啊。
手下干活的铁匠、自己的徒弟及徒子徒孙们,他也不敢骂。他们七百多铁匠也和自己一样,为了做出护卫队、水战队需要的大炮、子母炮、各种规格的子窠和长短铁管、子弹壳,特别是这个该死的“蒸汽机”、“螺旋桨”,已经没日没夜地赶工。万一骂得他们火起,引发性子,给自己来个甩手不干,或是慢慢地磨上几天,那就真的要去跳海自杀了。
永远跟着师傅做事,他吴炎求之不得。就是师傅答应的三个条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用这三个条件,能让师傅即时教会自己三样秘不传人的技艺呢。
要骂人,他只能骂自己,为什么把那些做车床的东西都丢在汀州,没带到这里来继续研究。若是真把师傅说的车床做好了,现在就不必分出许多人去修锉铸出来、多得令人看了头皮发麻的螺丝,可以有更多人手使用
一反过去有事没事总找师傅死皮赖脸谈论的习惯,现在吴炎最怕看到的就是师傅了。
今天吴炎才开口骂了一会,最多也只有一个时辰左右,到早餐后不久就闭上嘴,拼命找地方躲藏,人们知道林强云肯定已经来到岛上。
林强云心里其实比吴炎还着急,再有十多天就是十一月了。这个月底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烧蒸汽的锅炉做好装到大船上。否则这艘二万斛的大海舶就等于是一件巨大的摆设,没风时只能放在船厂没法出江驶向大海。
想起上个月自己用铜铁和木头做好小模型的时候,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吃饱了饭没事做,把他们找来寻开心呢。当看到炭火才燃烧了一会功夫,静止在水池里的三角小船竟然没人推动,也没风吹就喷出白雾绕着圈转时,他们才知道这叫蒸汽船,二万斛的大海舶不久就要装上这种大上数十倍的机器在海上行走。
当时人们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陈君华还代表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这么大的一个机器放到船上,不怕被别人探了去照样做出来吗,那时我们就不能比别人强了。”
直到自己解释清楚,别人不把机器拆开看到里面的全部机件,是没法仿制的。而且制轴承的巴氏合金,不将制法说讲清楚,就拆开看了以后也没人能照着做,人们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只有吴炎听了师傅的话大为不服,马上就与林强云理论起来,还大言道:“只要让我拆开照着做,不出一个月,就能做出能装在大海舶上用的这种什么蒸汽……哦,对了,叫做蒸汽机和螺旋桨的东西来。”
林强云就怕这个徒弟畏难不敢接下这件事,既然他说了大话,那还不顺水推舟地当众与他立下了誓约:若是一个月内在自己的帮助下做不出蒸汽机、螺旋桨,吴炎就必须永远跟着林强云身边做事;假如真能按时做好机器使用,则林强云自此以后可以答应吴炎的三个条件。
再有三天就是一个月之期,十个周径尺四,两层总深近四尺,吴炎称之为深鼎的大锅,才做好八个,还有两个圆锅盖没修锉好,装不上去。
可以说,有了八个锅和连在四道周径三尺大,每道七十二个杓子的汽轮轴上的螺旋桨后,早便可以搬到大船上去安装使用了,但林强云忍住心里的冲动,硬是不搬,让那吴炎跳脚去吧。
林强云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虽说四百五十个铁匠用了近一个月,耗去铁料七千多斤,制成杂七杂八的各种大小机件、铁管和铜管达数以千个,真不敢想象这些都是硬用手工一点、一点修锉出来的。
密封,这件事林强云早就想好,并且已经试验过可以解决了。只要用‘不灰木’(石棉)做成三至四分大的方形条,再泡入滚热的牛油里可以做成防漏的密封圈,放入主轴外的密封槽内用压圈上紧便不会漏水。
倒是把船尾开出个轴孔的事让姚匠首为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司马景班和这位师侄一起,想出了用数百根大木垫高到合适的位置,方解决这个问题。
垂头丧气的吴炎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半天,终究还是不得不出来面对现实。他对笑嘻嘻的师傅服软地求告:“师傅啊,弟子今后再不敢强求技艺了,请师傅饶过这一回吧。再这样下去催逼的话,弟子就是不会发疯,也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林强云笑道:“我不也和你一样忙得团团转,看看,手上的茧子并不比别人少吧?这次我们都不要计较输赢得失,就算我们没立过赌约好了。但这机器还是要马上做出来安装到大船上的,水战队和大船上的舟师们早等得不耐烦,天天找上门来催逼,你道我每天到岛上来是专为逼你的么,我也是为了躲开那些人才不得不来的呀。我们还是紧赶着动手,尽快把机器做好装上船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往常度日如年的吴炎自林强云说过不与他计较输赢之后,又显得神采飞扬。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十月二十六日辰时初,已经升为水战队部将的原水战队二哨哨长曾震炎,带着升任为哨长的原旗头朱焕明,穿着崭新的武士服把林强云等六十人迎上大海舶。
虽然连续三天在没用风帆的情况下,已经用蒸汽机带动的螺旋桨把大船开出又驶回过了好几次。虽然在进入晋江口后,由于逆江而上,船速慢得估计一个时辰只能行进不到十里。虽然这个叫蒸汽机的机器,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叫上五六个人,用压筒将淡水分别打进十个深鼎里去,因而必须停上半刻一刻的时间不能使用。
但这艘和其他海舶比基本没什么两样,仅在船尾部位多了一根二尺粗、三丈高大铁管的船,还是让所有双木商行的人激动不已。这是一艘没风时,可以不用桨橹便能行动自如的大海战舰呀,谁能有些能耐做出同样的船来?
应君蕙走几步便回一次头,直到远出数十丈后才失望地低下头跟在大家后面快步离开。
七叔在走出大门时告诉她,堂叔祖对林强云等商贾的看法不佳,刚才还险些因此而引起口角争执,若不是应俊豪不屑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反脸成仇呢。
在晋江县城南门会合了应俊豪,在这位远房堂叔祖的坚持下,一行七人也不多作停留,直接出东门往北躜行急赶。
到洛阳镇打尖进食毕,稍作休息了一会,又被应俊豪催促走上了报仇之路。
扶了一下挂在腰间皮套内,连木柄才有七寸长的手铳,再轻抚了一下装有十个子弹的皮匣。
“大哥是如何会制成这种利器的,他那颗玲珑心真的有七窍?装了那么多东西后还能容得下别的什么吗?”走了十多里路后,心里的难受稍平息了一点,她还是会由物而思人:“难道说,我与他相识了这么长时间,连送几步路的缘分都没有么,还是大哥心里忘不了凤儿妹妹?”
想起自己试药时大哥关心而又热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如沐春风:“他心里除了凤儿外,可能还有我的一点位置吧?”
“二姐,临走前林大哥给了我数百贯纸钞和十七片金叶子,还让我教你学会使用手铳。”应承宗喜笑颜开地把手铳提在手上,不时翘起铳管凑到眼前往里看,按下铳管后,学着金见教的样子举起朝侧边瞄准,嘴上不禁得意的说:“有了这两把手铳,再有去年李文镇那样接近李蜂头的机会,就一定能将他杀了为我们应家堡的人报仇。”
应君蕙心里往好处想:“刚好十七片,和我的年岁一样的数目,大哥心里真的有我。”
她欣喜地收拾起心里的杂念,认真思索刚才听入耳的话语,并不十分同意弟弟的看法:“去年我们和李蜂头隔了有十来丈远,怕是伤不了他吧。我听四海说过,凤儿和她妈用的两把手铳是最小的,七至八丈的距离内威力最大,远了就很难说得上肯定能制人死命。大哥也曾讲过,手铳的子窠必须击中人的要害,方能立时致命。我们刚拿到手上,用起来总觉得生疏不顺手,能打得中李蜂头的要害?”
应承宗哑然无应。
九月十一日一大早,李蜂头就来到水寨,准备校阅水军。
卯时末,船队驶出码头,开始了原定为期八天的检阅大操演。
四十余岁的李全站在一艘长十丈的河舰船头,猎猎的东南风吹动肩上的披风,露出一身戎装。他满面笑容地捋着颔下的山羊胡,看着在这淮水江面上数十艘战船操演水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六十余艘平底的大小河舰分成三队,每队有两条十二丈长的大船为主,各带领着十多二十艘稍小的斗舰。各船舰根据李蜂头身后主桅望斗上水军统制的旗号,前进、后退或是绕行,各战船间还有许多哨船穿梭传信。整个水军各队进退有序,喊杀声震天动地。
自去年十一月以南下为兄、子报仇为名,趁机离开山东脱出蒙古人的控制,占据了淮南东路靠北的大片地区以后,根据手下谋士秦仲涪的建议,采取了对宋称臣,以便大肆索取军饷豢养士兵;对蒙古也称臣,把这里的商税和买卖公、私盐货的利益全部垄断,一部分可以作为交给蒙古的岁贡,另有大部留为已用;对金又虚与周旋,以免他们出面作梗。这样三面讨好,就可稳立于不败之地,试问谁人有如此胸襟胆识,而敢于采用此计?
今年开始,军中更以高出宋军二成的薪饷募兵,不限南人、北人,全都收纳于军中。连宋军里都有许多兵士,因为贪图丰厚的待遇而转投到自己军中。如今,新募之兵已有近六万,正加紧进行水战训练。麾下大将三十四,战将二百七十六,总兵力已达十五万众,大有与宋、金两国一争雄长之势。
可笑赵宋朝庭君昏臣奸,完全不知道自己表面归附于宋,以取得他们的钱粮来养军队。更使宋庭为输给自己的军饷,加重了各地的赋税。淮东的“预借”(指提前征收的田赋)、“预催”及“经总制钱”等赋税,已经征收到九年之后,宋朝的子民百姓根本就无法维持生计,那还不投到自己的军中谋个肚饱以求活命。
只等再造好三、五十艘海舶战船,把这些新兵操练好,最迟不过明年入夏,就可以起兵南下,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到那时,不但割踞一方千容万易,南面称王也仅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就连即位为帝都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本军钱、粮、兵都不缺,缺的就是时机。
哼,史弥远那厮虽说请昏君宋帝擢升自己为彰化、保康军节度使,说什么开府可以仪同三司,为京东镇抚使兼京东忠义诸军都统制。另外却又命江淮制置大使赵善湘总领诸军,便宜行事。最近,还派了赵范为淮东安抚副使,赵葵为淮东提点刑狱官,俱节制军马,明显是准备对自己进行讨伐。宋朝的这些大军,一无良将二无精兵,如何是本军的对手!
只不知密令穆椿等带领着高手潜入皇城纵火,焚烧宋庭御前军器库,以销毁宋朝兵备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蜂头想到高兴处,不由得高举握拳的双手,一字一顿地仰天大喝:“看我李铁枪他日领兵南下,开疆立国,进而夺取天下!”
这声音充满霸气,在空中轰轰隆隆地向四周传去,良久方才消失。
李蜂头左边站着两个文士,一个赫然是离开黑风峒远走的李元铠,另一个则是李军中的谋士,也是到江南策动各地造反义军,在黑风峒失手后和李元铠一同回到淮东的秦仲涪。只看秦仲涪紧立于李蜂头的身侧,就可知道他是最得信任的得力谋士之一。
秦仲涪待得李蜂头的声音稍歇,举起右手,向右前方二十多丈外的五艘大河舰一挥。那五艘河舰上排列整齐的水军,早有人注视着这里等待他的信号,见了他的手势,在指挥舰楼台上的大旗一挥,顿时响起“纵横无敌李铁枪!”的呼叫声。随着这吼声响起,渐渐往外传去,不多时整个江面上全是“纵横无敌李铁枪!纵横无敌李铁枪!”的呼喊。
李蜂头哈哈大笑,得意地轻捋胡须,转头望向左手站着的秦仲涪,笑道:“雨荷先生、李先生,你们看本军的水上儿郎气势如虹,此时我要直下扬州,进取临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待穆椿……”
秦仲涪急急打断李蜂头的话插口道:“主公,此地不宜论及此事,还是回营后再说。”
李蜂头被秦仲涪打断话语,刚想出言喝叱,一愣之后眼球转了转,随即呵呵笑道:“先生过于小心了。也罢,不说了,回去再谈,回去再谈。”
李蜂头身后陪着的十多位将领,大多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不语。有个别将领甚至面露一闪而过的鄙色,但也很快隐去。只有三、四个李蜂头的心腹将领互相拍肩捶胸,显露兴奋之色。
秦仲涪四下一看,发现左边十多丈外,有两条插着哨船旗号的小船相隔六、七丈并排而来,舰上的人也大多看到了。开始,看见的人全都没有注意,在这水上操练、作战时,除了简单的消息传递使用旗号外,传递较复杂的信息也就是以哨船为主。
秦仲涪再认真一看,马上发现不大对,这两条哨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仅是五、六息的时间里,两条小哨船已经破浪前进了四、五丈,距这艘战舰不足十丈了,能看清船上人的面貌。
两条哨船上各有四人,一人操双桨行舟,弓手和手持传令信旗的传令兵低头坐着。
秦仲涪心中奇怪,何时主公的水军中招徕了江湖上的武功好手?可也不对呀,依着主公的性子,绝不可能把会武功的人放在水军中做个哨船小兵。想到这,心中一惊,伸手拉住李蜂头的衣袂朝后退,口中大声叫道:“护卫,注意驶来的两条哨船,防护四面水中。主公,小心刺客!”
听得秦仲涪的叫声,散于李蜂头身后及左右的亲兵立时刀剑出鞘,迅速地围到他的四周,面朝外形成一个防护圆阵。
那十多名将领也各自取出兵器,向四外分散开凝神戒备。
这艘河舰上其他水军们的反应就没有这么好了,他们听到秦仲涪的叫声,都是站着发愣。只有七八个见了李蜂头亲兵的动作,才把手中的长矛端起,慌乱中却有三四个把应该对外防护的长矛对准圆阵,真让李蜂头和那些将领们哭笑不得。
那两艘小哨船上除了操桨的人外,已经张弓搭箭朝船上射来。众人听得弓弦响时,箭已到达,朝哨船这一面五个外围的亲兵,有三个捂着脖子,瞪着流露出不信神色的眼睛,连声音也叫不出来就摔倒在船板上。两支箭被亲兵用刀格飞,还有一支漏网的箭朝着圆阵**入。
一位身形壮硕、满面虬须的将军一扬手中单刀,朝前斩去。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