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云正发愁自己不懂何时是最佳的攻击时间呢,陈君华这些话让他茅塞大开,觉得喜从天降,既高兴又感激地说:“谢谢君华叔,我知道怎么做了。”
眼看着敌兵越来越近,已经到达面前百余丈,不用“千里眼”都能看清那些骑兵的动作,护卫炮队的炮手们心里暗暗嘀咕:“怎么还不下令开炮啊,再近些就要打中自己人了。”
各炮的旗头们更是不住呼喝炮手们调整子母炮的仰角,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就在贼军接近到不足半里的时候,炮手们等候了很久的传令声响起:“第一炮队向敌骑军射击一发,装好子炮后待命。”
郑衍德骂了一声令他痛入心肺的伤腿,强忍着腿上传来的疼痛,回头扫了一眼落后了四五十丈的步军,向手下的骑军大叫:“孩儿们,跟我冲进镇去发财,快走啊!”
就在这时,挤在路上成密集队形,乱纷纷打马欲往前冲的四百骑军队里,发出“轰”的一声大响,尘泥四溅中四五匹马嘶叫着连同骑士一起倒下。在他们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有东西怪啸飞到他们前后左右爆炸,更多还没来得及起步的马匹连同背上的骑士倒下地。
刹时间,路边的水花、烂泥、土块四溅,路上数十人马血肉横飞,受惊的马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猝不及防的骑士甩落下地,跃起就跑。狂奔外逃的马又把落地的骑兵踩伤了不少,有的还被踩破脑袋胸腹死于非命。更有两匹战马,把掉下地脚掌还在马镫上的两名骑士,拉着往路东半干的水田狂奔,直到两人都满身肉烂骨裂糊上泥浆没气了才止步,整个骑军队里乱成一团。
起步较早的郑衍德距马军大队有五六丈,这回他运气好得很没有受伤,却被那数十下的爆炸声惊得马鞍也坐不牢,差点被勒得人立的战马给甩下地去。
他一面拼命拉紧缰绳控制座下的马匹,一面惊异地回头大声喝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样的爆响?”
没人回答他,所有的骑兵无论是还在马上拼力控马的,还是已经落地没受什么大伤的,都在忙着检查自己身上有否受伤、流血。
郑衍德看清大队中血肉狼籍,人马横尸数十具的景象,惊得身上发冷,还待开口再问。天空中尖利的啸声再次入耳,刺耳的“呜呜”声中,他抬头四下张望,意图寻出声源自何而来。
除了啸声以外没有任何发现,只听得啸声从头顶上掠过后,不远处的大队人马的里里外外,再一次冒起数十处烟尘,路上飞出无数碎裂的人体血肉。同一时间,爆炸的声浪夹带着一股硝烟味迎面冲来。
“天哪!这是哪里来的什么鬼东西,怎么会落到我的部下头上?”郑衍德惊怖地怪声喊叫,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东西从天而降,偏偏又落在自己的骑军队伍中。
“这是天降神雷呀。”稍为清醒过来贼兵队伍中有人高叫:“是老天对我们做的坏事不满发怒了,降下神雷来惩罚我们,大家不要再去作孽……啊!”
这个高声说话的人被一个军校一刀斩于马下,再没法说出话来,但也引起四周的士兵们的不满。
一个名叫屈荣的年轻人小声嘀咕道:“叶槐哥说得没错,我们这些名为‘忠义军’的,到处杀人放火、**抢掠,哪里有半点‘忠义’的样子,简直连边都靠不上。以往的所行所事与蒙古鞑子有什么不同了,能不引发老天爷的怒火么,就有神雷降下也是平常得很。叶槐哥说得对,不能再帮他们作孽了,必须离开,省得落到身首不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屈荣想必平日里就不齿李蜂头的所作所为,此时因为好兄弟被军校杀了,久憋在心里的气便一下子爆发出来,他调转马头向路西侧较干的田里跑,大声向队伍中的人们叫道:“各位袍泽,我们原是因为蒙古鞑子毁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亲人才跟着起兵抗争报仇的,以前跟着季(先)大帅、彭(义斌)将军时,所杀的金贼和蒙古鞑子还少么。自彭将军在‘五马山’被蒙古兵俘去就义后,跟了王义深投到李铁枪部下。如今,李大帅非但带领我们投了鞑子,还帮着鞑子对我们汉族同胞们做出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老天看不过眼了,降下神雷来惩罚我们的恶行,大家与我一起离开吧,我们另寻明主去。”
余下的三百多骑兵中有百多人听了这人的话,俱都齐声应和,纷纷策马向这人跟去。
郑衍德一见大急,怒骂道:“你们……你们竟敢临阵脱逃,本将军要以军法从事,来呀,给我围住全都拿下,不得放走一个。”
一百多围住一百多,而步军又还在四五十丈外,因前面的骑军中发生的可怕异像让他们停住脚步不敢上前。被围的这些叛兵们却也丝毫不惧,与前来捕拿他们的人“乒乒乓乓”地动手打了起来。
这里发生的一幕全被林强云、陈君华在“千里眼”中看了个一清二楚,让刚想下令第三轮炮击的林强云疑惑不解,向陈君华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自己打起自己人来了?”
陈君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才说:“不管他,让他们自个窝里反,随他们去拼死拼活好了。”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一拍大腿说:“怕是李蜂头的贼兵有人临阵反叛。不行,我得去把那些背叛李蜂头的士兵接过来,好增加我们的势力。”
说完,也不等陈君华提出反对意见,立即跳出掩体向前冲出,扬起手铳高叫:“亲卫队跟我走,我们去把背叛李蜂头的骑军接到这里来。”
林强云的叫声一出,不但紧随在他身后的三十名卫队端起长铳随行,连隐蔽在稍远处的另两小队亲卫也飞快地向他奔去。
陈君华一把没将林强云拉住,急得跳起脚来骂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有主帅亲自冲阵的道理。传令:子母炮由两个炮队的部将自行指挥,向远处的贼兵步军射击,令其不能往贼兵骑军处靠拢,护卫队二部伍原地护住炮兵,一部的枪手协助守阵,其他的弩手随我冲上去保护局主。”
七十丈的距离就是慢跑也不消片刻,林强云跑了一半多路,奔至距离拼斗的贼人骑兵还有二十余丈远时,停下了脚步不走了。他喘着粗气眼盯正在呼喝狠拼的数百人发呆,竟然不知向谁攻击才好。再认真看了一会,发现拼斗的人马左侧圈外旱地里,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挥舞腰刀,大声呼喝叱骂,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伸手接过紧跟在身后的亲兵递来的双管长铳,举铳一摆照准那将军模样的人就是一枪。
林强云所打的正是郑衍德,可惜这一铳却因郑衍德刚好有一组拼斗的人向他靠近,拉马闪避,恰恰躲过了林强云打出致他死命的一枪。
林强云打出的这一发子弹虽然伤不到郑衍德,却也没有落空,正好打在郑衍德的马头上,右耳进左耳对穿而出,那匹高大的战马吃了一发子弹,连叫都没叫出一声,轰地一下便倒地不起,把郑衍德的一条伤腿压在马肚下,痛得他尖声怪叫。
拼斗中的骑兵见主将落马,有十几个外围的急急策马赶来保护,正好给人指明了敌我。林强云高叫下令:“卫队的长铳每什为一组向围在那落马将军身边的贼兵射击,记得留马射人,其他没向我们进攻的贼人暂且不管他们。”
卫队小队长一声喝令,三十多名随同到达的卫队在林强云面前排成三列,举铳就往郑衍德身边的护兵发射。
第一次排枪的十发子弹打落了四个贼兵,这下又引来了更多郑衍德的亲信死党,他们纷纷丢下叛兵不管,聚到郑衍德身边,以自己的身体和刀剑,以及三张盾牌挡在首领的前面,另有几个人跳下马去,搬开死马扶起挣扎难起的郑衍德。
已经赶到的百多名手持钢弩的护卫队员,陈君华指挥他们大部排成一个弧形把那些骑军围堵上,另派一小队三十多名弩手面对四十多丈远的贼人步军严加戒备。
大步走到贼人骑军与步军的接合处,陈君华向贼骑军大吼:“丢弃兵器,跪地投降者不杀!”
“丢弃兵器,跪地投降不杀!丢弃兵器,跪地投降不杀!”护卫队和林强云的亲卫齐声高叫,声震战场,令得还在装模作样拼斗的数十对骑兵停下手回头向声源处察看。
在远处六七十丈外贼人步军外围不时爆开的炮声中,百多具强弩上白光闪闪的箭镞,如同魔鬼的眼睛一般,盯着这些骑军眨动。
另外奔来的六十多亲卫也在这时赶到,他们在林强云面前布下一个多重的弧形阵,把主帅紧紧地护着。
一个贼兵首先耐不住这种迫人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掌中的刀“呛”一声掉下地,紧接着“呛啷啷”的刀剑枪矛落地声响成一片。围攻叛兵的四十余个贼骑军也慢慢攀鞍下马,惊疑不定地拉着坐骑缓缓走到路上,以半坐半跪的姿势跪坐于地。
陈君华向屈荣等人叫道:“这些兄弟,你们先留在原地等一会,不可妄动,免招误会。稍迟些有话和你们说。”
只有贼将郑衍德身前的六七十个骑兵坐在马上,他们脸色肃穆地直视面前十多丈这上百具可以立即致他们死命的强弩利箭,紧握手中的刀枪骑在马上动也不动。
陈君华叹口气小声说:“这些人在战场上倒都是些硬汉子,可惜跟错了人。强云,你就成全他们吧。”
“这些人不能收为我用吗?”林强云满怀希望地向陈君华问:“这样强悍的战士,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陈君华:“这些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官长对他们下别的命令,他们就会按原来得到的命令去做,至死方休。”
“领兵的骑军将军是哪一位,快下令叫你的手下投降,别让他们平白送了一条小命。”林强云不死心地向对面的人丛高叫,他十分想把这些骑兵收到手下。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的林强云再没有说话,苦着脸对不时偷看自己一眼的亲卫小队长示意性的挥了一下手。
“射人留马,举铳瞄准,射击!”小队长的口令声在林强云臂手挥动的同时出口。
六次排铳射出后,郑衍德身前已经掉下了三十多人,没人控制的空鞍马在它们的主人掉下后自行迈步往外走,似乎知道要让出道路给别的人马通过。
正当小队长高举腰刀准备再次发令射击的时候,那些骑兵的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怪叫,十多匹马护着郑衍德向左侧斜后方狂冲而出。
“这时候还想逃?没那么容易。”陈君华右手一抬,举起已经装好的钢弩略微一瞄就扣下悬刀,嘴里同时高叫:“护卫队弩手给我分次射,不许放走一个。”
马跑得再快,又岂能快过弩箭?
在数百支无羽箭攒射下,郑衍德和护送他逃跑的十多骑没一个能跑出二十丈,每骑人马身上至少插着四五支箭。
林强云心里暗暗叫道:“人收不到手下来也还罢了,可惜了那十多匹好马。唉,又少掉十多名骑兵!”
那一百五六十个李蜂头的叛兵解除了眼前的危险,此时也纷纷下马把兵器放到一起,以免引起误会。他们在屈荣的招呼下,牵着马静立,等待这些一式武士装束的军队对他们发落。
林强云有些不忍地向还骑在马上的那十多人叫道:“你们的主将已经阵亡了,你们还为谁卖命。丢下兵器,投降免死。”
这些悍贼们对林强云的话全然无动于衷,眼里射出悲哀的目光,木然看向林强云等人。三个举盾的把盾牌丢下,握紧刀剑向上扬了扬,表示他们只是丢下护盾,没有丢弃兵器,并不是投降。
陈君华小声说:“强云,没用的,不要劝了,让他们死得英雄一点吧。”
“射击!”林强云无奈地喊出这两个字后扭头就走,不再向场中看,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镇上去好好想一想。
相隔四五十丈远的贼人步军,先是被骑军队中发生的爆炸吓得不敢向前,此刻见了主将和骑军都死于非命,领军的部将激起了凶性。他不再管四周和路上的军伍中不时落下的爆炸物会死伤多少人,狂暴地大叫:“前队的给我冲,他们只有区区百多人,我们一千多人冲上去就是踩也把他们给踩死。快,冲上去,如有畏缩不前的,斩!”
陈君华听到远处贼兵“嗷嗷”的冲锋声,看清形势后立即下令:“再去一小队,用‘雷火箭’向冲来的贼兵招呼。”
被逼冲前的贼兵挤在路上成密集队形奔来,一接近至三十丈以内,前面的人就成片倒下。开始还因冲前的速度快,虽然死了不少人,还是让贼兵们冲到二十余丈的近处。可一到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后,贼兵们就再也无法越雷池一步,除了不断射来的无羽箭外,还一下子射来了三十支带有寸半大箭镞、会冒烟的怪箭,射在人丛中竟像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天雷般会炸开伤人。不论当着的是死是活,都被炸得血肉横飞,肢体破碎。前冲的贼人们再无法面对这样只死无生的局面,被上司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个精光,返身闪开路让后面的人前去送死,自己则向路下的水田中跳落,艰难地涉水逃命。
让贼兵部将气结的是,他们想向对方进行远程反击也没法进行,只能伸长脖子冲上前挨箭受死。此次出来打粮,他们认为面对的都是乖顺如羊的百姓,为了能多带回钱物,把凡是他们觉得累赘的所有东西都撇下没带,其中就包括最常用的远程攻击兵器弓和箭矢。
这一次进攻溃败后,贼人都散乱地四散奔逃,任那几个部将如何喝骂也无济于事。他们再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只好跟随大流寻找机会逃命去了。
炮声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不时在贼人步军外围远处爆响,把试图奔逃的贼人步兵赶回原地。这些贼兵们此时也明白过来,只要他们不走不逃,不越出一定的范围之外,那些能令人碎骨断肢的家伙就不会向他们落下。许多贼兵们知趣地听从远处护卫队员的呼喝,丢下手中的兵器默默走向指定的地方呆坐在地,等候胜利者对他们的处置。
子母炮声也在林强云走出二三十丈时停了,整个这一片大地一下子静默了,再没有比受伤者求救呼号更大的声音。
陈君华对着林强云步履蹒跚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气,眼看他扶着山都矮小的肩膀,越走越远。
随在林强云身后往回走的那一小队亲卫,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他们十分渴望能参与打扫战场,想看看这第一次有他们参加的战斗,最后的战果能有多少。
护卫队员们在各自小队长的指挥下,一部分持着装好箭的钢弩监视,另分出小部分到贼人近处喝令他们把兵器集中到一起。
陈君华呆了半晌才想起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向等着自己下达命令的林强云亲卫吩咐:“你们分一半人去捉马,其他人帮着看住贼人的降兵。”
他招手叫来刚才在“千里眼”中看到的屈荣,向他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为何会与自己人打起来?”
屈荣行了个单膝跪地礼:“禀告将军,小人姓屈名荣,原是季先元帅的属下,自彭义斌将军被蒙古鞑子杀害后,由王义深将军带我们投了李铁枪。适才老天爷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发怒,降下天雷打死了许多同袍,因而小人想和众位袍泽们另寻明主,故与领军的郑将军打起来了。请问,贵军是何来路,可是朝庭新组的大军么?”
“呵呵!”陈君华笑道:“屈兄弟,我们乃福建路的双木镖局,你听说过么?”
见屈荣茫然地摇头,陈君华有心招揽这人,便向他解释说:“镖局就是专为人保护财产货物的一个行当,我们就是专做这一行当的人。比如,今天你们领头的将军要来这个镇子打粮抢劫,我们受此镇之人的委托,把你们打败尽到保护之责后,就可以收到他们付给保护的镖银用以谋生。这样说你明白么?”
屈荣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哦,这么说来,你们就似北地的刀客之类的人一般,为了赚钱而替人博命,用命来赚钱谋生的喽。”
陈君华一时也真想不出用什么话再对他讲,只好点头说:“大致也差不多吧,怎么样,你有兴趣加入到我们镖局中来么?最起码我们虽然同样是以命来赚钱,但却不必昧着良心到处打家劫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赚到的钱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出去,花起来也能心安理得罢。”
陈君华看屈荣沉吟不语,进一步鼓动他说:“你想必是山东两路或是河北路的人吧,告诉你,我们在此地的事情办完后,近日就要北上山东路,准备夺回被鞑子抢去的大片国土,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正需要似你这般年轻有为,又精于骑术的人来帮助我们建立一队骑军,以便与鞑子的骑军一较高下。”
屈荣有些奇怪地问:“将军,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贵军的俘虏,如何处置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要我们投到贵军效力一句话就够了,为何要这般对小人苦苦劝说?”
“骑兵!”陈君华严肃地说:“因为你们是骑兵,又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敢于在战场上与李蜂头反脸决裂的人。所以,我们不把你们这些人当成俘虏看待,倒是觉得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汉人,是我们汉人中的英雄好汉,信得过。”
屈荣脸上现出激动的神色,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陈君华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趁热打铁地再烧了一把火:“不久之后我们到山东路夺回被抢走的大片失地,不但需要像你们这样的血性汉子,还需要一支能与蒙古鞑子相比肩的骑兵。所以,才费尽口舌劝你们自愿加入到‘双木镖局’中来,共同去开创一个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生活的新天地。”
“‘双木镖局’真的要到山东路去另立基业?”屈荣见陈君华认真地点头肯定,高兴地说:“小人投奔你们旗下跟着你们干了。反正眼下我们不但没去处,留在此淮南东路李铁枪的势力圈内只是死路一条,早晚逃不过他们的追杀,不如跟你们一起杀回山东老家去。将军稍待,小人去与同袍们说知此事,再回来与将军派的人一起去镇南,招降另外那数百山东来的弟兄。”
屈荣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回来问道:“请教将军,适才降到我们队中炸得兵马血肉横飞的数百个天雷,是贵军中高人作法招来的么,如能赐告感激不尽。”
陈君华笑道:“呵呵,你既自愿投入‘双木镖局’,也就是自己人了,与你们说也无妨,那些你所说的‘天雷’,正是我们局主所制的小‘神雷’。这还不算厉害的,若是用上了大‘神雷’,只需三四发,就能把你们这数百骑军连人带马全都粉身碎骨地送上天去。”
屈荣心想:“这位将军说的可能是真事,自己这些人投入‘双木镖局’后迟早会知道事情真像,他不必在此时说些谎话来蒙骗自己。”
心里益发坚定了加入“双木镖局”的决心,向陈君华施礼后走到一众同伴们面前,大声说:“伙计们,我已经代大家与‘双木镖局’的将军说好,投入他们镖局。不久之后镖局将带我们一起打回老家山东路去。大家看怎样?”
这些李蜂头的叛兵们乱纷纷地叫道:“屈兄弟既是觉得投入‘双木镖局’好,又还能有一日回到山东路老家,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跟着去就是。”
屈荣见大家都没提出反对的意见,大声叫道:“伙计们听我说,刚才大家不是都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天雷打得我们肉裂骨碎么?告诉你们吧,那些天雷正是‘双木镖局’局主所制的,名为小‘神雷’,听说还有一种大‘神雷’,更是厉害百倍,只需三四发就能将数百人马都炸得粉身碎骨。”
屈荣的话听得这一百多牵着马站在原处的骑军毛骨悚然,他们见识到的小“神雷”已经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地上那些尸骨不全的人,有许多都是他们相熟的同伴,现在却成了这副肢离破碎的鬼样子。若是还有更厉害百十倍的大“神雷”招呼过来,那还了得?
附近监视他们的护卫队有人插口道:“可不是吗,大‘神雷’可厉害多了,一发就把一艘‘海鹘’船打沉,船上的一百五六十人都血肉四散掉下海喂鱼了。”
这名护卫队员骄傲地昂起头,盯着他们说:“你们运气好,我们的局主是修真之人,不愿多造杀孽才没用大‘神雷’攻击,否则你们这些人哪还能活着听我们说话。‘神雷’之威,天下无敌。”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引起在场护卫队的共鸣,一片“神雷之威,天下无敌”的口号声随之响起。
陈君华待众人的口号声稍歇,大声向场中的人问道:“护卫队中有人会骑马吗,会骑马的立即到我这儿来报到。”
这句话一问,把护卫队员都给问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回答。
陈君华等了半晌,方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说话,不远处的亲卫队哨长走近他身边行了个礼:“都统领,我们亲卫中有二十来个曾是朝庭骑军,若有差遣,愿为都统领效力。”
陈君华喜道:“还好,还好,我们护卫队中总算还能找出二十多个能骑马的战士,没有把脸面全部丢光。”
指着屈荣他们那一百多人,陈君华对亲卫哨长说:“这样,你们骑上捉来的战马,和这位屈荣兄弟一起,到镇南去招降那里的数百骑军,若有不降的死硬家伙,用你们手中的远攻利器给我杀。局主那儿不用担心,本统领自会去向他交代。”
哨长高兴地应了声“遵令。”行礼后兴冲冲地跑去集合手下战士。
西溪镇对外的通路共有四条,正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道。
北边就是贼兵的来路,通向兴化县的大路,三四十年前这条路上往来兴贩盐货的客人稍多些,路也大,可行走小型的车马。近一二十年则是行人稀少,很难见到北来的盐客。
往西是一条一丈多宽、三数尺深的小河沟,丈把长的小船可通到高邮城外六七里,沿小河沟北岸也有一条小道与小河平行,目的地也是高邮城,水陆都可行走。不过从这里往高邮的人少之又少,小河沟极多分岔,不熟路的人有时半天也撑不出十里八里。陆路则需要涉过不知有多少,并且深浅不一的河汊沟渠,行走十分不便,本地人没有急事从不走这里。
镇南则是通往泰州的官府大驿道,不但可并排行走两辆大型马车,早先(南渡前)还曾有过官设的递铺,后来这些递铺罢没,只余下每隔十里一座破房子,成了路人歇脚的路亭,和走投无路的逃民匿户的暂居地。
镇东的路通往海边码头,是比驿道还宽四五尺的大道,如今也是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人不多见,倒是狐鼠乱窜出没的多。
先行绕镇西赶到西溪镇南面的贼人骑军,由一名李蜂头的亲信秦姓部将率领,他留下十数人马守在镇东河沟边,其他的百多骑很快越过收割完稻谷的水田,堵住往西南方去泰州治所海陵县的驿道,在镇外一里的路上停下。
绕镇东而过的贼兵骑军,则由另一名早先时青手下叫郭璋的部将率领,他留一百骑守在往码头的大官道上,带着另一百骑赶往镇南与秦部将会合。
两位部将碰头后,都让手下自去休息,他们俩也一起在路边坐下。
不多时,镇北方向隐隐传来“轰轰”的雷声,秦部将朝北面的天空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说:“这鬼天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太阳,又还是冬天,也会响起雷声,你道怪不怪。”
“是有些奇怪。”郭璋漫不经心地咬着一根干枯的草梗,信口回答说:“就拿九月在高邮城外捕拿行刺大帅的刺客那一战来说吧,那雷左不打右不打,高邮城那么高出好几丈的门楼不打,却正正地打在田四将军避雨的槐树上,幸亏有人替田四将军挡了灾,他才没死于那个天雷之下。依我看,出了这些怪事怕是不大好的兆头,今年的天时好像对我们‘忠义军’不利。秦将军,我们得小心些才好。”
秦部将好像对这样的事不是十分有兴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假寝,嘴里喃喃地说:“老郭,你也太多心了吧。管他呢,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去操那些心干什么,反正有一天过一天就是。大帅将来打天下坐上宝座时,只要我们死不了总会有福享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全都由不得我们做主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
郭璋心里暗暗好笑:“此人自恃是大帅的亲信,一惯是任意胡为,大约昨夜在女人身上发泄得过分,这么冷的天也能在荒郊野外睡得着……”
镇北轰轰的雷声渐渐消歇,两刻后完全静止,二百多人或在路上,或寻较厚实的草丛,有坐的、有学长官模样和身躺下的,就是没一个站着的人。他们的马大都扎好了前脚的限步马绊,吃完了眼前还显绿色的草后,也在主人的驱赶下各自往有嫩草的远处走去。
天还早得很,此刻午时刚过才是未时初,镇里也还没有什么动静。按这些贼兵的经验,最起码要等到稍后入镇的骑军占了各处出镇的路口,步军进镇搜集人货财物之时,外围堵路的他们才能进入,去分享财货女人。
正在他们等得心焦难耐之际,右侧响起马嘶声。
或坐或躺的贼兵往响声处看,见了来骑上大都是本军杂乱的服色,便不再留意懒洋洋地各自歇息。
郭璋站起身手搭凉棚张望,眼尖的他看清三百左右本军的骑兵里,行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二十个身着武士服的人夹在其中,他们穿越只剩稻茬的水田,不紧不慢地向这里驰来。
郭璋口中自问:“这是怎么回事,郑大将军转性了,没一下子突入镇中大抢特抢,反而将他的手下派到后头干什么。唔,那些人说不定是大帅身边的探子,定是有什么急事派他们来招我们回去的。不管他,且让他们到了身边,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讲。”
和屈荣他们一起来的亲卫哨长,在镇东由屈荣出面对那百名同是原时青部下,去年十一月被李蜂头收编的同袍一说,根本就没费什么唇舌,他们就一致同意跟屈荣一道投入“双木镖局”。
哨长与屈荣和几个拥队商量之后,便合兵一处向镇南行来。
看到贼兵们如此懒散,哨长心中大喜,向随来的亲卫们使了个眼色,看清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掏出腰间的家伙,便将手铳按下击锤提在手中。准备好后向屈荣等人吩咐说:“屈兄弟,我们不动声色过去,到了他们身边时你指给我看那些是李蜂头的亲信,让我们来对付他们。你们则向这些人喊话,若有不听敢于异动的,直接杀了以除后患。”
屈荣远远看到郭璋和秦部将两人,对哨长指点道:“大人请看,那两个就是我们骑军的部将,躺着的姓秦,原本只是个小拥队,李铁枪收编我们后就派他来成为我们骑军的部将之一。另一个坐着的叫郭璋,年纪既大又无甚能力,只因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唯唯喏喏,所以李铁枪对他放心得很,仍让他当了骑军部将。其他新来的几个拥队、旗头等只会狐假虎威欺人,最是不得人心不足为虑,到时候看准了杀掉几个就能控制大局。”
马队行到路边五六丈处,屈荣高声向散坐路上的贼兵们高叫:“各位同袍,这次打粮已经失手,西溪镇请了‘双木镖局’来保护他们,我们镇北面的马步军都被打败,降了‘双木镖局’,领兵的郑将军也已死于‘双木镖局’的‘神雷’之下。大家不如和在下一道投了‘双木镖局’,免得平白在此冤送性命。现在降的还可和我一样受敬重,稍迟再想降时,则是俘虏的名份,多少会有些罪受了。”
本来坐在地上的郭璋乍一听屈荣的话,不由大为吃惊。跳起身直向屈荣使眼色示意,嘴里大声骂道:“浑小子,你是患了失心疯么,竟然不知死活地说出这样叛逆的话,还敢不思逃命远走高飞,稍时捉住你送到姑姑那里,你会死得惨不可言。”
姓秦的部将也被屈荣的叫声吵醒,他只听到屈荣叫大家投双木镖局的后一段话,也在郭璋骂声中跳起身,抓起地上的腰刀便朝屈荣冲来,暴喝:“好贼子,自己反了还不算,竟敢来此蛊惑军心,须是饶你不得。”
秦部将冲出四五步,耳听“通通通”连续三声大响,左胸、右腹和右肩部连受三下重击,他在前冲的身体一顿,往后退出一步,再顿一下,然后踉跄前行了几步,右手软软垂下以刀支地,低头呆望胸腹肩三处渐渐扩大的血迹,好一会后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将铳口移近嘴边吹散轻烟的哨长,吐字不清地问:“你……你们是何……何……来……来路……”
话未问完,“哗”地一声水花四溅中,扑身还有数寸水的稻田中,手脚蹬动了几下,随着咕噜、咕噜的一连串气泡冒起,抽搐抖动片刻后便安静下来。
哨长从容撬出弹壳收入腰间挂的小囊袋,眼睛扫过呆在原地的贼兵们,缓缓装入一颗子弹大声问:“还有谁想反抗的,站出来。”
屈荣以手指向路上的几个人叫道:“兄弟们快做决定,愿投‘双木镖局’的请放下兵器向镇内走,有人会接你们去进食。快走吧,迟则来不及了。你、你、你,还有你呀,别光是站在哪儿发傻,还不放下手中的刀往镇里走,等着吃板刀面么?”
另几个人也向自己熟识的人叫:“三幺子,你小子才十多岁呢,想死也得过几年鸟子长毛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再死呢,还不走,真的要等死啊。”
在他们的呼叫下,慢慢有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刀枪,开始向西溪镇移动。
哨长他们二十多个亲卫已经把短铳收起,取下背着的长铳把枪托抵在肩上,眼盯着还没动的人全神戒备。
“砰”,离屈荣十多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摇晃着丢下手里的长枪,掩住右胸嘶声叫:“我才不信……”
“砰砰”又是两声大响向四周传出,那年轻人叫声未完就一头栽下。
这几下清脆的铳声,让正走向西溪镇的人浑身一震,脚步稍顿。他们身后传来屈荣的叫声:“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看见没有,镇里已经有人出来接你们了。”
来回巡视了几遍,除十多具被火铳击毙的尸体外,路上已经再没有人。
哨长背上长铳,提着手铳对屈荣说:“屈兄弟,请你们的人捉回四散的马匹,收拾起地上的刀枪等物,我们先护着这些人回去。”
待屈荣他们都分头走后,哨长向聚在身边的亲卫喝道:“我们走,在他们的后面慢慢跟上,以防有变。”
林强云心情沉重地走回镇外的壕沟前,对迎上来的部将说:“你们留下些人守卫炮队,其他的人全都去帮忙吧,那里我们只有不到二百人,恐怕要收降千余贼兵会出问题。”
走进镇内,林强云找在到监镇衙门内与齐县丞一起喝茶闲聊的沈念宗,不顾齐县丞探问的目光,直直走到沈念宗面前问道:“叔啊,眼看着数十人在那里降又不肯降,打他们又不冲上来打,你说我该怎么办?下令杀了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看到林强云精神恍忽的样子,沈念宗知道他这位宝贝侄儿又钻进牛角尖里去了,站起来把林强云按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认为可以把他们放了吗,若是觉得放了他们予人予己都无甚妨碍,那就放掉他们便是。”
“不不不,这些人千万放不得。”林强云摇动双手,急声应道:“他们对李蜂头可忠心得很,君华叔说他们对什么事都麻木了,已经变成了只会听令行事,不问其他的动物。若是放了他们的话,李蜂头下令要杀人,他们就会提刀乱杀一气的。”
“那把他们都杀光不就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沈念宗呵呵笑道:“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成为李蜂头的杀人工具。少了他们,李蜂头的工具就少了一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也能在刀缝里多一线生的机会。”
高邮,扼楚(州)扬(州)运河,地当淮南北往南来的交通要冲,是大(长)江至淮水间往来的要害。这里早在西汉即已置县,隋大业中一度移治下阿溪畔的樊良镇,唐初迁回旧所。
唐代这里曾发生过两件引人注目的事,一是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武后废唐中宗,欲圣衷独断。徐敬业谋乱起兵扬州,双方军队对峙于城北的下阿溪。
另一件是唐懿宗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庞勋反唐,率部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属下李湘,劝其利用高邮运河岸峻水狭之势,设伏邀击。
两个月来,高邮城内人满为患,这段时间因了李蜂头的打粮军四出劫掠,附近宝应、天长、兴化三县,以及界首、樊良两镇的富民百姓,纷纷收拾软细钱财齐聚高邮城,无论守城的门丁如何敲诈,从每个丁口一文入城税,直至索要高得可以吓死人的每口三贯文足入城税,还是有不断向城里涌的人群。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