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崇仁回头对两个弟弟笑道:“啊哈,原来双木商行的林东主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人呐,兄弟,你们看他比我们家瑜儿大不了几岁,却在两年内创出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可比我们兄弟厉害多了。”
蒋家老三——九郎蒋崇信看了一眼林强云刮得光光的下巴,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被哥哥八郎蒋崇义扯了一下后,还是不满的小声说:“别拉我,有所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损毁’,他倒好,年纪轻轻的却光着个下巴,这,这,这成何体统……”
蒋崇信虽是小声嘀咕,但他的声音还是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楚,蒋崇仁尴尬的对林强云一笑,拉着林强云的手朝厅内走,大声岔开话题,回应林强云的客气话说:“说到客气,你林东主才真的客气呐。看看,我们家的人去贵商行开的胭脂水粉铺、珠子铺走了数月,欲买而不得的‘雪花膏’、‘仙人镜’、‘万花筒’诸般珍奇宝物,却由沈念宗先生送到家里来了。林东主,老头儿兄弟三个在此当面说声谢谢了。”
几个人进厅后不久,陈君华就出来安排护卫队员守住四周。蒋氏三兄弟待了不多时,于午时前推掉了林强云请他们吃完午餐再走的邀请,匆匆告辞回家去了。
五月初七,沈念宗因为有皇命在身,一大早就带了上官婉坐上客船由运河出钱塘江,转乘海舶前去山东。原本林强云要为他们办的喜事,因为最近都没有适合的好日子,所以只好再拖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这天开始,临安城内外蒋家所有的十七间米面铺子,与双木商行开的六间米面铺一起,不再和前一个来月般的只开张半天,而是全日都开门做生意,这二十多间米面铺里出卖的米面,质量好不掺砂石不加水,价钱没涨也没降,还是维持在每升上白米九文铜钱、糙米每升八文铜钱。
看到这样的情况,其他已经将粮价涨了半成的各米面铺,这次再将粮价涨到了过去的一成还多,每升米价比这二十多间米面铺贵了一文钱。
临安此时的总人口过百万,如此一来,这样涨幅不大的粮价,对有皇粮度支的官宦人家没什么影响。但对每日靠挣到几文钱后,临时到米面铺籴米填五脏庙的细民百姓来说,几文钱可是会要命的事,故而无不宁可多走几步路,寻到这些米价底的铺子来购米。
三天下来,在灯烛的火光下看着管账先生送来单子的林强云,心里有点着急了。
三天,仅三天的时间里,六间米面铺卖掉的米就达一千七百余石,几乎每间铺子每天要卖出一百石粮米,蒋家的十七间铺子也在三天中卖出差不多五千石米粮。按初六那天和蒋家兄弟一起估算,临安每天要在米面铺籴米维生的,约为二十五万至三十万丁口,总需米大约是三千至四千石左右。这样算来,在这三天中,这二十三间米面铺,供应了临安城内外相当于一半以上的粮食。
蒋家的仓库里估计还有存粮三万石,半个月左右就会见底。自己虽然还有近五万石从各地新运到的稻谷,与蒋家的存粮合在一起也仅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南方广南两路的新粮初上市,不可能大量收购,必须等到七月半后至八月半这一段时间,才能有新粮可以到达临安。
冉琥这三天累得连气也顾不上喘,吃过晚餐后拖着脚步到林强云的书房一屁股坐下,再没有先前那种斯文的读书相公样子了。
“不太妙啊!”冉琥忧心忡忡的轻声说,看看林强云面前的两张抄写得十分整齐的账目单子,又看看缩在一角的山都,对林强云叹了口气道:“初七那天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我们和蒋家的米面铺都和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差不多,每个店内也就卖出五十余石的米面。可昨天就不同了,有人一大早就到店门前等候,虽然还是按规矩每人最多只籴四斗米,但来的人也太多了些,弄得我们米铺里的伙家量米量得手软。唉,看来还得再请几个短工来临时帮忙才应付得了,不然长此下去我们的伙家会累得路都走不动的。”
“冉先生,这事你做主就好,要请人帮忙尽管请就是,不用事事都来问我。”林强云信口回答冉琥的话,心里还是不住转着念头。
冉琥要说话还在后面,却也是林强云意料中的话题:“今天来的人又比昨天更多,一天之内每间店都一百四、五十石米销去。依在下看,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怕是整个临安的人都会涌到我们这二十多间店里籴米了。”
和三菊攀肩搂背一起走进门的应君蕙接着冉琥的话头说:“若是不想在这场粮米的商战中败阵,我们就必须按现时的价钱不变,准备好每天卖出三千到四千石米粮,才能有胜出的把握。否则,就是我们一败涂地的结果,非但在粮米商场上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们其他的一些生意。”
林强云听得眉头大皱,脸上也是十分担心的神情,向冉琥问道:“依冉先生看,假如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我们要做好准备把整个临安的粮食供应包下来的打算喽?”
冉琥皱着眉头说:“似我们现时所卖给的粮米来说,只要时间稍长些,就是没有这次的事故发生,恐怕整个临安城内需要籴米维生的人,也会全部涌到我们这二十多家米面铺里来,别家的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林强云倒还从没听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禁大有兴趣的问道:“这却是为何,请冉先生不吝赐教。”
冉琥想了想,从袖袋中取出一本书,对林强云正容说道:“在下这里的一本书,是本朝南渡初一位叫李之彦的人所写,书名为《东谷所见》,此书内里有一段话专讲粮行的行商坐贾,请公子听听就知为何了。”
他将书翻到一处,就着灯烛朗声念道:“书中所言:‘最是不仁之甚者,粜籴一节。聚钱运本,乘粒米狼戾之时,贱价以籴。翘首企足,俟青黄不接之时,贵价以粜。其籴也,多方折挫以取赢;其粜也,杂糠秕而亏斗斛。天生百谷,以存活一世。而谋利之徒,不欲其丰而幸其歉,不喜其饱而愿其饥。’这段文字足以说明临安的粮行米铺是如何谋利的了。此书是在下还未冠时家父所授,带在身上随时翻看,故而印象深刻。”
应君蕙也插言说:“冉先生说得对,如书中所说只加些糠秕、稍亏些斗斛的人还算是有点天良的了。另外更有那一等无良奸商,不但将要卖的米面早早放于大缸内,加入水让米泡得涨大了,又加进不少细细的砂石以增其量,恨不能将一升的米在卖出时量成升半两升的钱来,这样才合他们的心意呢。”
林强云拍案骂道:“这些无良商贾真是黑心,怪不得叔祖公第一次见我时会生那么大的气,都是被这些人害的。他日再有见到叔祖公时,定要和他分说清楚,奸商是奸商,我是我,我可是大有良心的本分商贾呐,千万不可一概而论。”
三菊“噗”的一声笑了,调侃道:“这还用大哥与叔祖公解说么,他早看出你与奸商们的不同了,否则,如何会让君蕙姐再回我们家来。”
三菊放开举手要打人的应君蕙,逃到林强云对面坐下,顺手拉过桌角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了一阵,抬头对林强云说:“大哥,以每天四千石糙米计,需用去大约五千一百石稻谷,若是按半数为上白米来算的话,则需近五千四百石稻谷了。这两天我去城内外的各家砻舂作坊看了一下,并向作坊的人打听过了,即使整个临安地面的砻舂作坊都全力以赴的开工,每天由稻谷制成上白米只得五、六百石上下。若是全都做糙米,一千五百石也就到顶,不可能再多了。刚才小妹和君蕙姐一起去我们的粮仓、米面铺看过了,发现仓库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没加工过的稻麦,而米面铺内卖出的,却大多是上白米和上等的面粉。若是我们不早做打算的话,后果可虞。”
“哎哟,这倒是个大问题。”林强云怪叫一声,把山都惊得一蹦而起,冲近前来探手要摸摸林强云的脑袋。
“去,去,去,一边坐着去,别来烦我。”林强云一把拍开山都的手,没好气的轻叱道:“我们这里商量大事,别再来插一脚捣乱了好不好。”
冉琥:“以前在下听得人说,余杭县(今杭州西,并非现在的杭州市余杭区)有几家大作坊,内中有水转连磨可磨出上好的面粉,也有连机碓可大量加工稻米,何不派人前去探看,若真有那样的大作坊,就可由他们将仓库里的稻麦制成面粉和白米,也省得我们在这里呆头鹅般的没做理会处。”
林强云:“好,就按冉先生所说的,明天派人飞马赶去余杭县,商谈好后就将需要加工的稻麦运到那里做成白米和面粉后再运回来,反正这里到余杭县也不远,又有水路可通,来回一趟有两三个时辰尽够了。另外,君蕙你帮我写几封信,通知荆湖路和温州、广州的人,在运粮来时尽可能把稻麦全都制成米及面粉,既少了运送的数量,又省了这里的加工银钱,一举两得。至于稻麦数量不足的事,让我再想想办法吧。”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