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时末,李玑终于在离淤水河岸三十里处,找到了一个傍小一峡而建的小村,他立时下令就地扎营歇息,明天一早再行赶路。
雒州昌邑县的县城建在距游水里余的西岸,九月初一清早太阳还没出山,县城东门大开,吐出大队人马向潍水最下游的大桥而行。本来谁水这一带的河水在冬春之际的枯水期间,最深也不过七八尺,可现在却因为入夏后的几个月下了几场大小不一的雨,河水已经差不多涨满了整个河床,深倒是不怎么深,最深的河中间也就一丈多不到两丈,但水面却是宽达三十余丈了。
雒水上总共七座桥,全是能通车马的大桥,有四座是半临时性的浮桥。这一段时间里被大水冲毁的两座还没修复,没被冲掉的两座也让林强云下令拆了。还能通行的就只有三座石墩桥,一座位于安丘到高密、胶西的路上;一座在祚山寨,是半岛三州通往济南府的要道;还有一座就是这里了。
这座丈五宽的石墩桥建得有点奇怪,只在河中间水深处相隔两丈用大石砌了九个桥墩,用四根两尺径原木为梁,铺以两寸厚的桥板。桥的两端各有七八丈是以圆木为柱,再搭上厚板做桥面。
上次林强云来到这里看了这座桥以后,也与几位随行的老者研究了好一会,得出的结论是:所以会建造这样的桥,佶计是此地采挖石头一一特别是适用于建桥地大石不易。建桥者觉得河中这一段用石砌桥墩牢固,不会被洪水冲垮,不必费神重建。近岸的两头受洪水冲毁的危险小些,即使被水冲掉了也比较容易修复,这也是这座桥时通时断的主要原因。
从西岸这边看过河去,对岸正对着桥建有一座不大的村堡。一面大书“宋”字的牙旗在村堡中迎风飘扬。紧挨桥头数丈地岸边,好像匆忙间堆起有一道仅两三尺高的土坎,远远看去似是在这道坎后置有数具弩床,二三十个人影在这几具疑是强弩的物事旁忙碌。
作为先锋的一名部将骑着马领先前行,早半个多时辰派出去的斥摒没有回报,对岸的敌军可能人数不会过多。斥挨才没做理会,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过河将这些人消灭后向莱州急进。到达桥头后,部将策马闪到路边,回头高声喝令:“分批过桥,相隔十丈一队快速前行。”
部将在第一队五十人上桥后一面不住向桥那一头打量,一面心中暗自嘀咕:“只有不到五十人,凭着这条迈腿就过的泥坎。想拦阻我数万大军过桥?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早点死。还是这个泥坎后另埋伏有大批敌军?不可能呀,这十余丈长的泥坎后。就是挤满了人,最多也只能藏得下数百个……”
第二队人将到桥中段,第三队正准备动身,只见对岸疑是强弩处闪了一下火光,喷出一股烟尘,片刻后传来一声如同爆竹般的轻微声响。再看将到对岸的第一队军兵,不知何故还能乱成一团立在桥面上的只剩了一半,数条人影从桥上张扎手脚往桥下掉,还有十数人倒在桥面上,隐约可看到几个人向后爬动。
“传令。冲过桥去,临阵退缩者斩!”部将不假思索的吼叫声传出好远,一个传令兵抢在第三队人之前向桥上急冲,一面高声传达将军地命令。
护卫队守桥的将领叫陈金贵,原是护卫队四哨一小队队长,去年就是他带了一小队人跟随徐天嗜兄弟到江南西路去地,到山东后已经升为护卫炮队部将。这次他带领两小队共八架子母炮,五哨护卫队坚守桥头。在看过并探查了附近的河面及深浅后,向林强云立下了军令状,拍胸保证,仅凭这些人就可以不让一个敌人从此地踏上河岸一步。
陈金贵并不是空口说白话,早在今年初王宝夺得高密县后,张国明和沆念宗就把原本准备于胶水沿岸修筑地村堡转移到谁水边来了。这座桥的上下游,每隔三里就建有一个能容五十户人生活,可放烽火、鸣锣传警及坚守的屯田堡寨。每个堡寨五十名受过短期刮练的民兵及他们的妻儿老小,武器有四十张弓,三千支箭;十副钢弩,五百支无羽箭及刀枪等冷兵器,还有一些石灰、石头等。
堡寨间有新垫高还没夯实,但勉强可行走大车的马路连通,路东是刚收完稻谷,放干了水正准备种麦的一片片农田,间有大片未曾重新开垦的抛荒地。
更令陈金贵放心的是,三哨骑兵分成三处,随时准备支援有警的堡寨。不过,陈金贵得到地最新消息令他大感安定,原本有点担敌军利用木筏强渡谁水,自己的人数太少会照顾不过来,在接到敌军没有随军工匠后也打消了。
而陈金贵所不知道的是,林强云在走完整个游水中下游这一片地区时,心中已经把消灭蒙古鞑子的主战场,选在了这座桥东以南的一块二十里宽,三十余里长的地区。陈金贵身后不到三里的一个小村里,就埋伏着十辆铁甲车。另几个村里,集中有两军的步兵和五哨骑兵,只等在他对面的二万贼兵在这里碰过钉子后,硬逼他们绕道祚山寨大桥过游水,让他们与贼人右军的主力合在一起后,就要痛下杀手。
一个时辰前冲过桥后纵马飞驰的五名探子,没一个能逃回去报信,没想到局主要自己相距十丈,分为两道挖出三尺深的壕沟还真管用,探子们不到近前看不清躲在壕沟里的人,等他们看到沟里有人时,早进入数十具钢弩的射程内。想调转马头逃回去的成了刺猬,没来得及回头的只有乘乘下马受缚的份,招出这一路军兵的虚实。
陈金贵此时笃定得很,吩咐炮手们把敌人放到最后一块没护拦的桥板上再打。呵!一斤二两总有千余两千粒吧,径粗分多两分大的铁珠雨点般的打过去,李蜂头的贼兵们身上不变成筛子才怪呢。
第一炮就轰掉二十二个,这是所有人都看清算过了的。陈金贵还看到河面上溅起一片小水花,大小约有四五丈方圆的面积呐。估计在十五六丈的距离内,一炮打出去可将打击面的范围扩大到七八丈的宽度。
桥上发呆的贼兵还没回过神,他们后面又有一队贼兵嗷嗷吼叫,推搡着前面的人冲过来。
陈金贵举起右手朝前挥动,高叫:“前排两侧的炮准备,左中炮点火。后排的四架炮向对岸人群密集处发射单个子窠。注意了,绝不可将桥打坏,我们还要用这座桥过河去……
数声发射的轰响把他的话淹没,没人听清部将后面叫的是去抢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后排四架子母炮的年轻炮手们有了可以尽情射炮的机会,自然是小心又小心。原本以为排到前面能打个痛快的那些炮手,这时只能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不住咒骂李蜂头的贼兵没用。
前排炮位的一个旗头,见后排炮的炮手们兴高采烈的忙碌,并向自己挤眉弄眼,心里着实是急得狠了。他也不管敌人能不能听到,冲上土坎向对岸放声大骂:“你们带兵的是猪还是驴啊,集齐了人猛冲过来就是,这样一小股一小股走三步退两步的能济得甚事,害我们打了一炮后要等好半天才能再打一炮。”
旗头的骂声引来了一阵哄笑,笑声中一支箭“嗖”的一声从他身侧飞过,吓得他慌忙跳下来。这位旗头自己也觉得既好笑也庆幸,悻悻地退到一边拍胸后怕:“好险,好险。该死的贼兵射得不准,没伤着。直娘贼,我就用铁珠子给你们一个回报,叫你们逃得喘不过气来。”
旗头的话声方落,河对岸爆开的几个子窠炸翻了数十个贼人,桥上的贼兵一惊之下,像是被他骂退般的齐声发喊,掉头就跑。这回头跑的速度比前冲的速度可是快多了,在这端没护拦的两块桥板上,不时有一两个人被推挤出桥面落下水去。
陈金贵对还在发愣的前一排炮手们吼道:“快动手啊,把装有铁珠的子炮换下来,瞄准对岸的贼人轰击,再不打就被他们逃光了。”
可惜得很,前面的四架子炮换上单发子窠后只射出了一炮,贼人就全都逃入昌邑县城中去了,直到夜晚也没见有一个贼人再出城一步。
九月初二卯时末,蒙古骑兵急驰的尘土在六七里外一露头,就被高密西城楼顶上望台内的护卫队员发现了,响遍全城的急促锣声、奔跑高喊的报警声,惊动城内早有心理准备的军民,也惊起还在睡懒觉的男男女女。
军人们在各自旗头、什长、小队长、哨长的呼喝声中,脚步匆匆做他们这些天演练过无数遍的各项准备。
百姓的青壮男人,则急急安置好家中的杂事,出门聚集于指定地点,听候各坊长指派,或先回家去将能盛水的容器装满,以便有火警时有足够的水将火浇灭;或到城下的隐蔽处候命,随时向城上送运城头消耗的防守材料,还要在危急时操家伙帮忙杀敌。
心惊胆战的女人们也没闲着,在家的煮好饭食准备送上城头给自己。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