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作者:海红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805

确实,这些天来,人们一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生长的草原上一样,必定掩住双耳屈身跪倒爬伏在地,或者藏身在帐篷里不敢外出,借此来躲避天雷的轰击。已经许久都没人注意过的一些错事,也在这时被发掘出来。很多人这几天忽然想起,自己到了中原以后,因为生活过得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曾经、时常把酸马奶、淡奶或其他酸奶洒出、或倾倒在地上。有人也想到,自己曾经把干**(蒙古人食用的牛奶干:提取奶油充分发酵后煮至凝固,晒干成块贮存,以备缺奶时食用。食时将这种奶干置于皮囊内溶解后饮用。)

和米谷类的食品随意丢弃,有的人甚至吃惊地记起,有好几次把酒——记不清是什么酒了——也因为“不小心”而泼洒了。当然了,“不小心”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到底是故意将酒倒掉,还是真的因为酒后失态而不小心,谁也不敢说出真正的实情。结果是,不管是私下里或是在公开的场合,大家都众口一词地咬定说:肯定,而且是绝对地肯定,完完全全是由于“不小心”,才让酒洒落到地上去的。

草原上所有的游牧民族——不管他是贵族也好、百姓也好,还是奴隶也罢——都相信这样的浪费行为,将可发长生天的震怒,很可能会使闪电打在他们所养的牧畜——特别是赖以乘坐的马身上。如果将酒也洒了,就将会发生更为严重的后果——闪电一定会打在家畜、家里地帐篷上,甚至还可能击在其本人身上。被雷电击中的人会变成一团黑色的焦炭死掉。

不好地消息连续由斥候报回阔阔思的“牙帐”,叛出的汉军竟然和南人一起将两个千人队的骑兵消灭了六七百人马,契丹军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看来。南人是把他们的所有天雷兵器都搬到这里了,否则如何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杀得了我的七百多骑兵。”阔阔思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帐篷外。

看到从稀疏的小树林上空由西边飘过来一团特别黑的云朵,阔阔思的耳中能听到这朵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这种凄厉刺耳地声音让阔阔思大帅心跳加快,思绪紊乱。觉得十分不吉利。他曾经两次听到过这样不吉利的声音,都在当年发生了对蒙古国极为不利的大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在九年前的羊儿年(登未年1223年)初,就是那一年夏四月,被成吉思可汗封办国王”的木华黎。在进攻金国渡过黄河到闻喜(今属山西)时病死于军中。第二次听到这种声音则是在五年前的猪儿年(丁亥年1227年)春天,那年成吉思可汗在征西夏途中,也是到了夏天的七月初五壬午日可汗得病,到了七月十二的己丑日就不治死去。所以,阔阔思此咧又听到这种声音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有种大祸将至的感觉,心里不住地思忖:“又一次出现这种妖魔吼叫似地怪声,我们蒙古国今年会死掉什么重要的人物呢?!”

阔阔思心情很沉重。这次奉命出兵征伐金国,他们兄弟的左手军——东路军,虽然包括色目人、契丹人、汉人、女真人一起,总共召集了十多万军队,但蒙古兵却是只有两万六千骑,其巾大部分——两万余人——都是从草原上征集来的没打过仗的新兵:真正说得上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则只有六千跟随他们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黑鹰铁骑”。

大草原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真正地蒙古人已经不多了。此次征来两万余人的新兵只有不到一小半是蒙古族的年轻战士,其他人全是早年攻掠各地时掳来壮大族群的各族孩子了虽然经过了十多年的草原生活后,他们可能会将过去的事情忘掉,但谁能保证这些长大了的孩子能将财产被掠夺、家园被焚毁、父母亲人被屠杀、自己也被掳到苦寒的地方成为奴隶的事情呢。

别说是这些对高贵的蒙古人有杀亲毁家深仇大恨地奴隶兵了,就算是那些真正的蒙古族战士,阔阔思和兄长斡陈那颜也不看好他们的战斗力。草原上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没有经过战争锤炼的战士,在战场上是很难有多大作为的。

表面上,阔阔思对叛逃离开的二万多汉军不放在眼里,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在意这些军队去留的。原因无它。蒙古人上至大汗,万户、千户,下至中下层将帅,千夫长、百夫长,大家都很清楚,要在中原大地上进行攻城掠地的战争,最好用的并非色目人,虽然他们会造威力很大的攻城利器回回砲,但他们除了会造砲及无所不用其极地樱取钱财这两项外,有的是其本性中天生的贪婪,其他则一无是处。至于契丹人、女真人也不被蒙古高层看好,一则他们族群的人数并不是最多,数量上不占优势。二来到了汉地享惯了福后,其战力退化得厉害,不仅野战不是伟大的蒙古勇士之敌,连守城也靠的是汉人,攻城更是不用想指望他们了。再者,这次南征作战的目的,还是灭亡女真人自己的国家,怎么能指望女真人会心甘情愿地打自己同族,为了灭掉自己的国家出力呢?!

蒙古的高层、贵族们和阔阔思一样,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要想在中原的所有战争中取得胜利,只有依靠人数众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汉人,才是最正确的战略。

汉人,汉人不但是善于守城的最好军队,反过来说,汉人的攻城之术也是天下无双。同时,汉人又是最聪明、最温顺、最多能人、最服从命令、最能吃苦耐劳、最能忍受苦难,在恶劣生存条件下还能壮大发展的一个民族。更有一点让蒙古人坚信,要打下汉人的江山必须依靠汉人才办得到。那就是:汉人地脑子全都坏了,即使不是所有的汉人脑子坏掐但坏了脑子的汉人也是占其人口地九成九以上。否则。为何对着过去的契丹辽国,现在弱不禁打的金国都是一触即溃。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征伐,几乎蒙古的那颜们都有一个共识:只要好好利用投降地汉人首领、高官,给这些人一点甜头好处,甚至只要能允诺保证他们的原有地位不被改变。这样的人就会为大蒙古管理汉儿、南人驱口,驱使所有的汉人为新主子征服天下出力。

现在,各地征集来的汉军只剩下不足六万,要从山东行省这里一路打到金国的汴京去,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呐。看来,这一路去还是和兄长商量一下。应该把汉儿也好、南人也罢,全都一古脑儿地掳到军中,用这些驱口充实军力,才有很快打胜金人灭掉金国地把握。

值得阔阔思庆幸的是,他们兄弟俩赖以征战天下,赖以保命的命根子,数十年来征伐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黑鹰铁骑——还在。那天老僧口镇的南人夜袭、昨天被天雷打击,直至今天被南人消灭的骑兵战斗中,黑鹰铁骑都没当在刀口浪尖上。避免了这么多次的战斗,保持了这支铁骑的完好无损。

阔阔思和斡陈那颜兄弟俩约定好今天要在邹平城会合,他们原先的计划是两路夹攻之下一鼓而夺取这个小城。

即使是有两万多汉军的叛逃,阔阔思也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在今天向邹平城发起进攻,以策应斡陈那颜地一万七千铁骑,让他们能出其不意地将南人的粮道切断。如果有可能的话,兄长或许会先打到小清河支流的对岸去,将长山城的汉儿掳来协攻邹平。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解决目前粮草不足的困境,二则自己这方的兵力会像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

阔阔思的十来万大军在邹平城下排开,从东到西有六七里的宽度,他们的后队因为城下已经没有位置列队了,还在废堤北面作为预备队呆着。

眼见这一片土地上旌旗飘扬,人海如潮,场面颇为壮观,阔阔思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心里十分得意。

两支向东、西城绕道去包围的汉军、女真军,受河道土南人战船用天雷轰打。又有南人的步兵躲在他们挖出的土沟里阻击而失败了。所以,身为一军主帅的阔阔思下令那两军都撤回来,把主攻方向选在邹平城北门与北门上的破败城楼。

这几族的联军中,只有史家派来地“黑军”是配有大量弓箭部队的步兵,虽然所有的辎得粮草都被南人夺了去,但带过河的箭矢合在一起也还有数十万支,足够进行几场大规模的攻城战了。

阔阔思的大手一挥,命令各军准备进攻的牛角号吹响。

“黑军”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箭兵和刀牌兵开始向前推进,方阵后面的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三四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跟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便于携带登城的小盾,人人眼里透露出惶恐、不安、无奈,但他们脸上却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

陈金贵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色目、女真、和汉军跑到废堤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这里的城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因为他得到的命令是非有大队的蒙古兵出现在射程内不打,所以他这位掌控着二十架大雷神的炮队部将,只好无聊地到城墙上走来走去的闲逛。

下午,数十个鞑子骑兵分散在很开,押着一些看来像是汉军的士兵,在子母炮射程范围外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

陈金贵觉得不对劲,随即让人去请来了都统。

换上了一身戎装的陈君华,穿了黑色的铠甲,戴上黑色地头盔。手持黑色的钢枪,大踏步走过来。

听了陈金贵的报告后,陈君华先趴在城墙垛上看了一会。才问陈金贵:“金贵,你觉得鞑子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陈金贵望了望陈君华胡子拉碴地脸,发现他脸上很严肃,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很浓,知道都统是在考自己。思索了一下才说出了心中的答案:“蒙古人用土袋无非就是用来填平三丈宽的护城河,看那些已经装好土袋的数量体积,他们有可能会连夜攻城。属下想,这与被局主堵在城西南地鞑子兵有关,大约是希望以攻城的行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使两股鞑子尽快会合。”

陈君华想都不想。笑道:“你分析得不错,目前两处的蒙古兵仅相距不到二十里,但因为邹平城外的所有地方都在我们的有效控制之下,再有应家和丁大侠请来根据地助战地数百位武功高手,配合硬探营的人剿杀蒙古斥候,使他们无法互通消息。加上小清河被我们的战船封锁,十多万蒙古兵不但缺粮,连兵器的补充也极为困难。因此,城北的鞑子不但会连夜攻城,而且还会攻得很急。以期夺得我们城内的粮草、掳到城中的百姓补充其不足。”

护卫队于长汀城内成立时,陈金贵就因武功较好,与巫光他们四个人一起成为最早的四个小队长,他们都曾经在头陀军第一次进攻汀州时有过守城的经验。这次来到邹平城防守,虽然有大雷神、子母炮、小炮和雷火箭等火器,但却没见到其他任何一种自己较熟悉的守城器械,心里自是没什么底气。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哪……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君华笑道:“现在什么也不必做,只管让全部战士们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应敌就是。待鞑子兵发动攻城时,你地大雷神专门瞄准鞑子兵来打,子母炮则负责消灭他们攻城的箭楼,壕桥、撞车、云梯等器械。

不过,看今天蒙古人摆出来的阵势,你的大雷神只怕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你也不用心急,到时候本帅最少会让你的大雷神发一次威,将鞑子兵轰他个七荤八素。哼!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邹平城内,光是大小火炮就摆放了百多架。加上雷火箭、火铳、钢弩等,够鞑子们喝一壶的了。两天,我们只须明天,最多后天就是出城反攻地时候。

你等着吧,这十多万敌人不死光的话,我们根据地将又要多出上十万不付工钱的苦役喽。”

未时末,陈金贵发现城外的十几堆码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成弧形的散布在距城墙一里半处。再过半个时辰,他看到敌人联军像潮水一样地漫过废堤,一直前进到土袋位置排成数十个进攻方阵。

这些方阵不像昨天般各军自成方阵的排列,而是由灰色的蒙古兵、白色的色目军、褐色的契丹军、女真军及汉军间相混杂地排在一起,与各军地战旗一起来形成一个个色彩斑驳的夹花方块。看到陈君华走过来,陈金贵似是请教又似是自语地说道:“这些蒙古野人想干什么?”

“他们要进攻了。”陈君华谈谈应了一声,然后向城个指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对陈金贵说:“看到没有,中间那个方阵的后面,也就是废堤那棵大树往下一点,有一堆大约两三百人,不时有很多骑兵从那里进进出出。本帅估计,此处可能是鞑子大头目的指挥中心。稍时听到我的命令后,你的二十架大雷神就集中往那儿轰,争取打掉鞑子兵的主帅,立下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功劳。小心些,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要错过了。你快去准备吧,这里由我来指挥。”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数族联军方阵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邹平城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各个方阵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方阵里左右摆摇。

城墙上护卫队战士们纷纷站起,往敌人联军方阵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城墙内几个广场上,忙碌的民夫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抬头向城墙看。

陈君华看着已经准备出动地敌人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发令高台上的旗号兵做了个手势。

旗号兵手里地红色三角小旗挥动了十来下后,猛烈的鼓声突然在邹平城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攻城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北城墙睥战士们一会儿看看敌人联军方阵的动静,一会儿朝主帅陈君华、发令高台土地旗号兵望望,神情激动而且非常紧张。护卫队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少部分打过仗的也仅只是在去年用腿跑,从高密城外放开脚步跑到昌邑。连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把敌人远远地赶到一个地方,收缴掉他们的武器后,就算是打了一场胜仗。这时候,他们紧捱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陈君华看着他们地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荆湖北路第一次参加战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非常紧张,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上的长枪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滑不留手。陈君华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时带自己上战场的都头慕容长生,这位名叫长生的胡人,他的命真脆,才一冲上去与造反的乱民厮杀时就被十多支竹枪给刺穿,让十多个乱民挑得高高地不一会就死了。当时那种惨象和血腥吓得陈君华就想转过身掉头逃跑,可是在转身的时候却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而且马上就有乱民冲来对倒地的他下手斩杀。陈君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不顾尿湿胯裆的难受,在保命逃生的本能驱使下奋起相拼。不想这样一来,打完了战后他因带动新兵杀敌而立了军功。好像怕人发现秘密似的,陈君华有些心虚的抬头向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人们都用信任地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为刚才的失态而好笑。

倒是大小炮队的战士们比较镇定,在他们的炮长去哨长处领受分派给各自炮火打击的地段时,忙着检查射仰角。点燃棒香,点检子窠,只等一声令下就要用手中的武器给敢于来犯之敌一个迎头痛击。

……………………

史天福所率的“黑军”共有三万五千人,是联军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弱,也是地位最低的一支军队。

被蒙古人严令召到济南府参加灭金联军的三支汉兵,严实派出的二万五千“白袖军”已经被严忠钺带着叛投双木商行去了。刘疑刘黑马派其族侄刘添琳带来地两万五千“蓝帽军”,因为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被截在小清河对岸,粮食、军械都缺,军心十分不稳。自己的“黑军”虽然昨天较早渡过小清河。但也是有大部分粮草、备用兵器没及时运过河来,同样让双木商行的人给夺走。

严忠绒、刘添琳和史天福都是蒙古汉军百户,也受蒙古军大帅任命为万夫长,但他们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蒙古人的眼中,他们这几个人不过是几条为主人扑咬敌手、叼取猎物的狗而已。能为主人叼回需要的猎物,可以从主人那儿得到一点剩余的赏赐。一旦这条狗不能为主人取得超过其所需的猎物时,走狗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会被主人毫不犹豫地抛弃,或者是杀了吃它的肉。

作为会说话的工具,作为战场上消耗品一汉军一的万夫长史天福,这时候抢先发动了对邹平县城的攻击。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兵去和敌人消耗,这些士兵早死迟死都是死,不如先让他们图个痛快再说。

史天福按照阔阔思的要求,在号角吹响的时候已经派出副将率领五千名士兵出阵到了土袋堆前。副将性子急,按攻城阵形列好队,准备一听到进攻的号声就开始前进。

史天福骑马站在方阵前,非常满意自己士兵迅快的动作,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刀盾兵护住弓箭部队,前进到城下射击。”

已经先一步冲前的弓箭兵在刀手的盾牌遮挡下,成散兵阵形脚步不停地朝城下快步前进。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史天福待刀牌弓箭兵走了半里后,下令继续。

“呜呜……的号角声从方阵里传出。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地五千士兵,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猛安孛堇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士兵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猛安孛堇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士兵驮着土袋,狂吼一声。夹杂在陆续前进的刀盾兵和弓箭手中间飞快向城墙跑去。

“黑军”步卒在弓箭兵地掩护下,无惊无险成功的将两千多包土袋抛掷在护城河内,一段可以容纳一千人展开战斗的平地已经形成。

史天福用力的挥动手臂,牛角再吹出另一种号音。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位于弓箭兵后面地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兵大声吼,叫,举着盾牌护身,抬着十架云梯从弓箭兵让出的通道中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在官长的一声喝叱下停止了。

……………………

看着敌军进入了子母炮射程内,陈君华没有发出开炮的命令。再过一会城下地弓箭兵和盾牌兵距城一里,陈君华还是不动如山,甚至还将精光闪闪的双眼合上。

直到敌人的弓箭兵在沉不住气将领的命令下。射出的一阵密集箭雨呼啸而来,因为射程不够而“噼噼啪啪”地撞上城墙石条,陈君华微眯的眼睛才蓦然巨睁。他在蹲身举盾保护自己之前,发出了惊天动地地吼叫:“全体人员进入箭棚,盾牌手上盾护住正面。”

陈君华这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看着敌军大部队漫山遍野涌来而发愣的人。

子母炮、小炮手动作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挡雨避箭两用棚,将正面的木板拉上,并加撑一根木柱顶牢。

没有盾的长枪兵、弩兵、火铳兵和正好在这时候运送杂物地民夫。

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各自躲到了指定的避箭棚内,有些新兵、民夫出于本能的蹲下身体双手抱头。刀牌手是最后走到避箭棚去的,他们到达四面空空的木顶棚后,面朝外竖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盾,护住棚内地人。

聚在城楼附近看热闹的士兵,听到都统的命令,立时就如同惊弓之鸟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箭避死。

一时间,城墙上除了头顶盾牌躲在垛口后面的观察兵外。再无人迹。

几个观测兵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转头向紧贴在女墙内侧的都统望去,没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他们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挟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地钉在城楼、城墙土,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声。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过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又依然劲道十足的从板间、盾隙钻进,不少还插到了运气实在太差的士兵身体上。城楼的木质椽口板、屋角板,特别是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城楼顶上本就破了不少空洞的屋面瓦片,被箭雨打得几乎掉光。

这次大战过后,光是这座城楼的修复,就有得城守大人忙上好几天时间的了。

战士们都透过各种缝隙偷眼望向城墙外,他们听到密集的牛角号声在敌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看到一波又一波密集的长箭在城墙、城楼上肆虐。

陈君华镇定自若地坐在城垛下,淡淡扫了一眼城楼,然后依旧转过头全神贯注的盯着正似缓实快地从远处冲近扛着土袋的敌人大军。对于即将被填平的护城河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他根本就没想到利用这道三丈宽、两丈多深的壕沟给敌人的行动起到什么作用。

陈君华笑着对身边地一个观察兵说:“这下敌人连夜攻城的举动,说明鞑子们没有了粮草军械着急了,正在‘大发神威’要用尸体来填平下面的河沟呢?”

观察兵笑了起来:“这些冲来填河地是我们的汉人呀。大帅是想放过他们不打,等他们攻上城头的时候再用刀枪拼杀么?”

观察兵说着话,趁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吓得他一缩脖子,不敢再探头。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上千敌人士兵地叫喊。奔跑声,以及重重往护城河里抛掷物体的溅水声,这使他想到了那些土袋,暗忖道:“看来这些汉奸是真的要将这一段河面填平,好架设云梯攻打城墙。只是现在城头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让护卫队用火铳、钢弩实施阻击了。怎么办?”

十几个没及时跑进木棚内的盾牌兵,早就架不住这么多长箭的狂轰乱射,个个都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间隙,跑到城垛边上学观察兵地样子猫着身体。几个被反弹长箭射伤了的战士,被同伴拖来躺在墙根下痛苦的呻吟。

陈君华心情极好,破天荒地对观察兵和这些躲在城墙下的战士解释说:“我们并非要放过为虎作朱的汉奸,要在他们全力以赴填平护城河的时候,消耗进攻敌军的大量箭矢,在整个战斗中尽量减少我们的伤亡。”

信手一指城墙上一地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长箭,陈君华笑笑说:“鞑子兵每次出战一般会带两至三壶箭。其他几族的步兵军队,则只有弓箭手才有一匣三十支箭。以十万杂牌军中弓箭手占三成算,三万弓箭手总共能射出九十万支箭矢。连一万多鞑子兵带来地箭一起算上,他们就会有一百五十万左右的箭。若是我们不先消耗掉他们部分箭矢的话,城上的一万多守军和三万余民夫,每个人都要当上三四十支的箭,不被射成刺猬才是怪事呢。”

“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心。鞑子和他们走狗军的粮草辎重、军械等,甚至连工匠都被挡在小清河对岸,大部分到了我们我手中。鞑子和走狗们只有这么一百几十万支箭,射完了就没法补充,一旦带来的箭尽粮绝,呵呵……这十多万敌人就似放到砧板上的肉一般,任由我们横切竖割,无论是猛火爆炒还是小火慢炖都可以呐,大家就等着细嚼慢咽地好好吃上一餐肉食吧。”

近两刻时辰地箭雨终于止歇了,没等观察兵叫出让人准备战斗的呼喊。陈君华第一个站起身举着千里眼向城外察看。

吊桥下及吊桥两边约有近二十丈长的护城河被敌人用土袋填平,远处正对城门的几个敌人方阵里出来了好多个群体,一个个人群簇拥着大小高矮不等的数十个攻城器械,似乎在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向城下前进。

陈君华用千里眼认真地朝城下的弓箭兵看去,敌人弓箭兵腰间的箭壶基本上是空的,他们好像快要没有多少箭了。他慢慢放下千里眼,看到抬着云梯冲过来的攻城敌军,大叫道:“敌人进攻了,小炮向敌人地弓箭兵开火,其他各部队准备战斗。”

随着小炮子窠射到城下密集的弓箭兵中爆炸,再次响起的战鼓在不停的爆炸中一声比一声猛烈。城墙上到处都是持着各种武器,隐身在盾牌后的士兵,他们在各级长官的大声命令下,所有部队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敌人的弓箭部队在其官长的指挥下,慌乱地朝后退去,直到再没有小炮子窠击中弓箭兵群中方止。

陈君华看出来敌人的进攻方向,扬起头大声喊道:“子母炮队的哨长何在。”

炮队的哨长王进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城墙上的子母炮手们向那些鞑子的攻城器械瞄准,听到传叫他的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城门这里。你告诉炮队的炮手们,立即开炮,将那些攻城器械全都打掉。”

“是,请大帅放心。”哨长施了个礼后匆匆回去。

城下,攻城的敌军还在抬着云梯推进,逐渐到达城下,马上就要竖起云梯。

陈君华用千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废堤大树下的那堆人群,依然是有不少骑兵来去不绝,心里暗自思量道:“是时候对敌人的那个疑似的指挥地段进行打击了,不管怎么样,也该让大雷神发射一次,省得陈金贵那小子说我这个元帅不肯照顾小老乡立功。”

“本城段护卫队哨长何在?“叫旗号兵传出大雷神发射的命令后,陈君华高叫步兵哨长的声音未落,在他身边的一人大声应道:“护卫队沽水营一哨哨长田静恭领将令。”

“哦,你是由即墨守备军改编来的。”陈君华看这位哨长点头,笑着吩咐他说:“命令你的部队,分一小队弩兵向抬云梯的敌人发射雷火箭,一小队火铳兵负责打掉敌兵的大小头目,立即开始射击!”

说话间,大雷神的怒吼冲天而起,片刮后子母炮也开始向一里外推车前来的敌人开火。

“轰隆隆”的炮声中,废堤前的那堆人被炸得死伤狼籍,很快便被飞起的尘土硝烟将那里罩住。几十队推车人丛的前后左右也被威力小了很多的子窠击中,有几架不知是什么的车子也由于子窠的爆炸燃烧起来,如蚁般四散奔跑的敌人,让准头不是很好的子母炮多杀了不少,令得炮手们兴奋得又叫又跳激动不已。

看着城下的敌人高举盾牌掩护突击队,一边抵挡可能从城上射下来的箭矢,一边奋力前进。田静一声令下,十个抬云梯的队伍中都有雷火箭落下爆开,不但抬云梯的人死伤狼籍,连云梯也被炸坏了好几架。随着从城墙探口小方孔中射出的火铳子弹把喝骂吼叫的十多个敌军头目射倒,这批数百人的进攻队伍开始混乱。又被砸下数十个雷火箭后,这些没了头目的士兵“呼隆”一声丢下云梯回头就跑。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平原上的雾霾开始由似有似无的淡淡出现而逐渐增多增厚,看往远处的视线已经渐渐有点模糊。

此时城头上的人们听到城下长短不一的号角响起,附近的军队在号角声中“忽啦”一下就很快地离开,蒙古联军的第一波攻城行动,连云梯都没靠到城墙上,就被护卫队轻易地打退了。

战士们看着迅速退下的敌人士兵,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一个士兵高举着他们这哨护卫队的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以发泄心中的快乐。

陈君华急走到陈金贵的指挥位置不远处,向他大声发令道:“你们大雷神继续发炮,向所有能击中的目标打。将鞑子和他们的走狗军全都打回那道废堤后面,让他们缩在一隅去吃西北风。”

陈君华的这道命令,使二十架大雷神的炮手们欢喜无限,每架大雷神都射出了**炮,就是入夜后看到远处的一点火光,也向陈金贵吵吵要再打几炮。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