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蓝儿就早早的叫起了青盏。因为青盏在前一天晚上就叮嘱了,让蓝儿早一些叫她起床,好赶去送六姐。
挑出一件鹅黄色绣有白色芙蓉花的绸裙,让蓝儿给她穿上。这是她所能接受的最暖的颜色了。绾一个简单的发式,然后插上一支白玉簪,就匆匆赶去澶水居了。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苏家大院内雾蒙蒙的一片,五步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偶尔听见不远处有家丁丫头说话的声音,当然都是关于六小姐的婚事,还一边紧张地问着什么什么准备好了没有。
看不见,青盏也便猜不出说话的是谁。除了看门的赵伯,管家苏岩,爷爷身边伺候的丫头,还有蓝儿,簪儿,蔓儿外,青盏就不能分辨出其他家丁丫头的声音了。
“小姐,您确定什么礼物也不送给六小姐吗?”快走到澶水居时,蓝儿再次提起,“现在蓝儿去准备还能来得及。”
“不用了,爷爷给六姐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一定足够了,不缺我这一份。”青盏看着不远处氤氲的雾气中燃着蜡烛的红灯笼轻叹道。
“可是,送去些什么总是您的心意啊!”蓝儿小声道。
“没事,六姐不会怪我的,”青盏看看蓝儿,然后将视线投向远方,那被雾气遮挡住的地方,喃喃道,“若是六姐能嫁的开心,我一定会送好多礼物给她当贺礼的,可是现在……我这么了解她,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送礼物给她,祝她新婚快乐,不就显得有些讽刺了……”
“小姐……”
“七姐八姐她们一定会送很多礼物给她的,还有二娘,三婶,哥哥嫂嫂们,他们才应该送礼物给她的。”青盏一边说着,用力扯断一条珍珠手链,让珍珠滑落在手里,然后一颗一颗的抛进彩澶湖。
沿着曲曲折折的长廊穿过彩澶湖,绕过一条竹茎,再走几步路,就到澶水居了,澶水居旁人来人往,门口站着几个家丁丫头,看见青盏她们过来,轻轻一揖,恭敬道:“九小姐好。”
青盏对他们点点头,不说什么,带蓝儿进去。
蔓儿已经在房门口等候了,她也特意穿上了梅红色的衣裙,准备给六小姐陪嫁。见青盏过来,忙迎上去:“九小姐,您来了,我们家小姐让我在这里等您呢。”
“六姐她还好吗?”青盏随意地问道。环顾着澶水居的一草一木,那些在平日里欣欣向荣的植物,现在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伸出的枝梢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装饰,耀的眼睛生痛。
“挺好的,已经穿好喜服,二夫人和五小姐在陪她。”蔓儿小声道。
青盏推门走进房内,看见正对门的墙上贴着喜联,下面的桃木桌上燃着两根大红蜡烛,有一尺多高,插在一对也有一尺多高的贴有大红“?”字的一模一样的烛台上。黯淡的光泽洒在旁边盛满花生桂圆的青瓷盘子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西墙边有一个小圆门,青盏将目光投向那边,以前的翠绿纱帘不见了,外面的那层紫珠帘也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大而厚实的红色锦帘,金色的“?”字亮的晃眼。
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还有满目的红色,青盏觉得自己被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红色,永远不适合她。
“是九妹吗?进来吧!”圆门内传来绿澶清亮圆润的嗓音。
“是我,六姐。”青盏答应一声,慢慢走了进去。
圆门虽小,房间却是很大的。穿过圆门进去,绕过几扇绣花屏风,才来到六姐的闺房。五姐二婶都在,还有二婶的丫头簪儿在给绿澶梳头,别的再无其他人。
毕竟是女儿出嫁,二婶也换上了高粱红的锦袍,她微微笑着,笑容却有些牵强。女儿不快乐,她心里明白,可是,她现在回来了,她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嫁,以免遭到各房的非议。见青盏来,也只是点点头。
五姐仍然穿了淡紫色的衣裙。她似乎偏爱于紫色,那么多衣裙,在样式上翻着心思的换花样,但颜色却没有改变过,永远都是淡紫色的,一如她性子的清冷。青盏管她叫五姐,她也只是略微点头。昨天晚上的事,似乎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反正她今日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多大的改变。
“九妹,快看看,六姐是不是很美?”绿澶一手拿着菱花镜,转过头来用另一只手招呼她。浓浓的妆容下,她的笑容很热烈,仿佛对这桩婚事满意的不得了似的。
青盏走到她旁边,轻轻蹲下身来,抬起头看她,妆扮红颜,唇角微翘,眉眼弯弯,真的很美,任谁看了也会说是个期待幸福的新娘子。可是,真的是么?
“嗯,”她点点头,并不是特别高兴的,轻轻道,“六姐,你真的很美。”
“六姐就要成为世子妃了,翼王府才华横溢,倜傥的世子的妻子,九妹应该为六姐高兴才是,怎么不笑呢?”她伸手摸摸青盏的脸颊,将她的唇角向上拨了拨,微微笑着轻声说,然后抬头,看看娘亲,“娘,还有您,女儿都要出嫁了,您应该高兴的,五姐,你说是不是?”
“六妹……”
“你们看,爷爷给我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现在管家就应该去忙着装嫁妆了吧?想想看,整个杭州城,有哪家的女儿有我嫁的这么风光,我想,就是当朝的公主也没有吧!”绿澶回过头又仔细端详起菱花镜中的自己。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出来,雾气渐渐退去。满院的红色耀着太阳的光辉,散发着如血般的温暖气息。
玉玲湾的街道中心,马车排满了一行,看不到源头和尽头。车上装满了一箱箱的红纸封着的嫁妆,上面贴着金色的“?”字。每一辆马车旁边都站有三四个人,作为看守。
街道两边行走着各色各样的行人,也有专门跑来看热闹的,议论声,说笑声,纷纷杂杂的,混在一起。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看着满街地马车疑惑道:“谁家的女儿出嫁,这么大的排场?”
“你是外乡人吧?”旁边卖包子的小二哥说,“是玉玲湾苏家的六小姐要嫁给穆王府的世子,听说苏老爷子为孙女准备了十里红妆呢!”
“真的?”书生模样的人不可置信道。
“我还能骗你?”小二哥不屑道,然后转头向众人,不再搭理书生,喊道,“包子喽,包”
书生摇摇头,走了。
“我当年出嫁的时候要是有这一马车的嫁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一个挎篮子的阿婆望着满目的红妆羡慕地说。
“要是有一箱也好,我也就不用像现在一样的在街头卖梨了。”她对面卖梨的阿婆说。
“别做梦了,好好卖你的梨吧!”旁边卖风筝的老爹扯着嗓门说。
卖梨的阿婆看了老爹一眼,不甘的住嘴了。
“哎,你这梨多少钱一斤啊?”挎篮子的阿婆问道。
“三文钱两斤。”卖梨的阿婆说。
“那么贵,能不能便宜点儿?”
“不行,这已经是最便宜了。”
“便宜点儿吧。”
“不行。”卖梨的阿婆坚持道。
苏家大门附近,一个孤独的白色身影立在人群中,目光中带了些淡淡的忧伤,一直望着门口那挂满红灯笼的地方。
苏家附近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儿人山人海,显得有些拥挤了,而那个白色身影却那样的不同,就像是一只白鹤站在鸡群里,就算是鸡再多,也让人不能忽视鹤的存在。他的身材修长,形容俊美,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但眉目间却显露出一丝病态,虽然微小却难以掩饰。
“你这梨一文钱一斤到底卖不卖啊?”挎篮子的阿婆还在和卖梨的阿婆争执。
“好了,卖给你啦!”卖梨的阿婆终于抵制不住挎篮子阿婆无休止的说辞,退步了。
“就是啊,要是早这样多好啊,”挎篮子阿婆说,“要不是小孙子爱吃梨,一文钱一斤我还不买呢!”
“要不是你这样的讲价,我还不卖呢!”卖梨阿婆说。
买了梨,付了钱,挎篮子阿婆终于念念叨叨的挎着篮子走了,不大灵便的身板渐渐淹没在人潮里。
唢呐声从远处传来,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带着难掩的喜庆。
“快看快看,新郎官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便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长长的一个队伍,不知有多少人,新郎身着红袍,骑着黑马在最前头。
“新郎长得真是倜傥啊!”
“果然不愧为翼阳王世子,真是仪表堂堂啊!”
“只是不知苏家六小姐长得怎么样!”
“听人说也是个绝世美人儿!”
人群里的议论声再度掀起。
新郎很快到了苏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蜂拥而至,看到人来,苏家管家对他旁边的家丁说:“快去通报,轿子来了,让六小姐准备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