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此时,她才意识自己已经走到了外面的院子,吃过晚饭从前院过来的时候,他们便经过了这天井院的外院。但因为当时只想找到自己的住处,大家急着赶路,便没有细看。
现在,依旧精神倍加,于是也便不急于一时赶回去,她便开始细细打量这里。其实外院和内院相差不了多少,只是在中间的位置多了个鱼塘。当然,现在钟家贫困没落的已经没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养鱼了,所以这鱼塘里当然没有水,只是一个修葺别致的空落落塘子。院落靠南墙的位置有几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一壁苍老的竹子在风中恣意地晃动着,发出沙沙沙沙的声息。此时,早已不是桐竹扶疏的季节,所以即便有梧桐竹枝,也没有多大的可观之处。青盏也只是打量院落的时候看到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转头向北看,却发现那偏左边房屋的阶下也有一丛竹子,不过要比南墙边的少就是了。透过那重重叠叠的竹枝,青盏看见了后面房间里透出的微弱的光亮。是谁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呢?青盏有些好奇,便脚步轻轻地走过去。
绕过竹丛,走到那房子的不远处,青盏看见靠窗的位置有一个人影,坐着的,手里捧着一本书,那光芒所的发出的位置,便是那人影的旁边。根据所看到的影子,青盏猜测他的身旁应当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书,当然,还应该有笔墨纸砚。那人正在读书,朗润的读书声隔了窗子在风中淡淡缭绕,平和而悦耳。
青盏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侧耳倾听,完全是欣赏的那种,虽然没有招呼,但却是光明正大。她仔细地听,不楼下一句,一边想象他所读的那些内容的含义。她读了许多书,虽然那声音传出的内容完全是陌生的,但是依仗多年的文化积淀,却也能够猜得出其中的大意。那些内容,大部分是治国策略方面的。
不用去猜,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房内读书的人就是钟文彦。因为来到钟家后,她也只见了三个人,钟文彦,钟母和福生。在车上的时候,她虽然躺在榻上睡了,但也没有完全睡着,听到福生跟蓝儿说,其实钟家原本是只有钟文彦和钟母两个人的,母子俩相依为命,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天,钟母去大户人家送做好的针线活的时候看到了饿昏了过去的福生,便把他带回家,后来看他无家可归又机灵乖巧,便让他跟着儿子做了书童,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所以,这钟家大院里,也应该只有母子主仆三人了。里面的读书声,她听得认真,所以没有注意到那身影已经将书放下,离开了座位,正在向门口走过来。
随着吱呀一声,青盏才恍然回过神来,却见那人已经站在门口看着她了。
怎么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青盏怔怔地站在那里,抬起眼睛看着他看不清晰的面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人却开口了:“这么晚了,淳熙兄站在那里做什么,若是找小弟,进来便是。”
“其实,我……”青盏这才想到自己为了出来方便,便把头发随意的一束,俨然像个男子的打扮,在夜色下便不清楚,便很容易认错的。
听到女声的回答,钟文彦稍稍犹疑了一下,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与她相隔两三米远的距离,看着她,低声道:“是青盏小姐?”
“是。”青盏点点头,只答一字。然后微微颔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告辞离开。
“天色这么晚了,青盏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钟文彦问道。
“睡不着,”青盏低垂着双手淡淡笑道,“也许是第一次离开家的缘故吧,就出来四处走走,听到公子的读书声,便站在这里听一会儿。”青盏歉意地看着他,“没想到竟然打扰公子读书了。”
“青盏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呢,怎么能谈得上打扰。”钟文彦慌忙地解释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向青盏轻轻拱手,“在下失礼,让青盏小姐见笑了。”
“公子莫要这样说,是青盏打扰了公子才是,”青盏屈身轻轻一揖,“青盏这就回去,公子快些回房背书吧!”说完,便转身向回廊走去。外表虽然故作平静,其实心早已怦怦跳个不停。
“青盏小姐。”钟文彦忙紧跟两步,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青盏回头,目光落在那只被他拉起的手上,克制着用平静地语气说道:“钟公子,还有什么事?”
钟文彦连忙放下青盏的手,夜色下他的神情看不清晰,只看得一个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但声音里却有着些微的紧张:“青盏小姐要不要去在下的书房一坐?”
虽然和钟文彦在一起是有些不太自然,但是,应该比回去躺在床上睡不着好吧。这样想着,青盏低声问道:“不打扰钟公子读书吗?”
“不妨事的,”钟文彦道,“青盏小姐不必这么客气。外面风凉,快些随在下进去吧。”
青盏便也不再客气,随他一起踏上三四级的台阶走进那灯光如豆的房间,将那湿润的寒气关于房门之外。
来到房内,寒风被挡住了,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只看得那纸糊的窗子随风呼啦啦地晃动着。青盏开始慢慢环视这个房间。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书本和笔墨纸砚,与她之前想象的差不了多少,只是在里面的位置多出了一张躺?,房门对面的墙上有一副字迹刚劲的对联。
“那是读书累了休息用的。”
“那是祖父写的对联。”
……
钟文彦便随着她的目光一一解释道。
青盏走近他的书桌,除了那本翻开的书之外,那旁边的一摞书中,最上面的竟然是《孙子兵法》。她将书拿起来,仔细地翻了翻,然后回头问道:“钟公子也读《孙子兵法》么?”那应该是将帅要读的书,按照上面的计谋指挥作战,像沈鸿图或者那文韬武略的九皇子读才是,而他一个书生,想要参加科考,应该读些四书五经或者刚才的治国策略才更符合常理。
看出了青盏的疑惑,钟文彦笑了笑说道:“虽然这些东西科考用不着,但是看了也总是有益无害的,所以文彦有空的时候也会读上一下,说不准将来可以用上。”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幽深地黑眸里带着些跃跃欲试的神情。
“是啊,钟公子说得对,多读些书总是好的,就算是起不了其他的作用,也总会增长些见识。”青盏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不单单只是附和。像钟文彦这样的条件,她并不觉得他这样的表现是骄傲自满,反而是有信心的样子。这么晚了还要夜灯苦读,定然是一个意志超常的人才能做到的,今年考场失利只是因为患了病,三年后的考试,就是未知数了。
钟文彦招呼青盏坐下,自己也在书桌前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现金皇上年迈,不知道将来太子即位能怎么样,文彦一直苦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今天在路上听淳熙兄说太子昏庸无能,明月国又虎视眈眈,真是不得不让人担忧啊!”
青盏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前几天六姐夫说得那些,不免也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如果当初翼王爷答应了明月国皇子的合作要求,现在延楚会是什么样子,也从来不敢想象。但是她此时觉得不便提这些让钟文彦分心,于是说道:“钟公子现在还是莫要考虑这些,就是想了也是空想,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好好用心读书,等到来年高中之后,才有能力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
听了她这番话,钟文彦垂眸沉思了片刻,说道:“青盏小姐,你说的有道理,文彦应该多些你的提点。”说着,便向青盏轻轻一揖。
青盏将那本《孙子兵法》放下,忙起身扶他:“钟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女子怎么担当得起,快快起来。”
钟文彦直起身来,目光落在青盏那浓浓书卷气息的如画面容上,看得青盏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头,却依然不肯移开视线,许久,方才问道:“青盏小姐也读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