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众人来到福满客栈的门口。那身着深衣带着狐皮帽的掌柜的看出了此来的的客人非富即贵,便忙自己出来招呼。
淳熙等人随掌柜的进去,便从客栈里出来一个年青的伙计,非常热情地带着小多他们去把马车放下。
“还有没有上房?”淳熙向那中年的掌柜的问道。虽然他为官不见得能拿多少的俸禄,但是苏家从来不缺银子,自然不必在这方面节省。
掌柜的笑着说有,然后带他们走进院子里。这是一个很大的天井院,四面皆是客房,三层的楼房,放眼看去门窗密密麻麻,房间多的数也数不清。每一间房的门口都挂有两个红灯笼,上面黑色的字迹看不太清晰,但是青盏猜测那是“福”字。不是没有根据,他们一路走来,就在途中住过的客栈而言,大多数客栈都喜欢挂“福”字灯笼。而且,不论何时何地,灯笼上写福字的为多。她只记得在六姐出嫁的时候家里挂的灯笼上写了“?”字,爷爷寿辰的时候写了“寿”字,其余时候便均是“福”了。灯笼的下端缀着金黄色的流苏,密封的四合院进不了多少风,所以那金黄的流苏只是轻微地颤动着。
雪花依旧在密密地飘落着,一片一片地缱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天井院中的地面上,有些深浅不一的脚印,歪歪扭扭,通向各处的都有,有新踩出的,但也有被踩了多时的,在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微微的脚印的凹痕。青盏看见,在北边回廊的阶下,有几个光秃秃的细枝,枝梢灵秀的延伸着,被积雪覆盖了,但依然可以看出长势格外的好看,青盏不知道那是修剪出的,还是自然的生长,亦或是像苏府里那样,让园丁巧妙的攀扶,然后按照主人的意愿生长,她也辨不出那是什么树,隐约的猜测,仿佛是梅。
此时他们走的是回廊,青盏非常渴望能去雪地上走一走,听一下那积雪被踩出的嘎吱声。但是此刻,她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装,曳低的长裙,实在不合适在雪地上行走,更何况以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这样走下去,犹实也显得有些怪异,于是只得作罢。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惦记。
他们走的是西边的回廊。在天井东面与北面交接的地方,那个小小的拐角处,青盏看见那里与他们所进来的西面与南面交接的地方一样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并且被修成了圆拱洞门,他们所进来的那个洞门是与客栈外厅相接的,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洞门内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亦或是别有洞天?青盏觉得自己有一点好奇,并且这种好奇随着每一个脚步而抽芽开花般的生长,竟然有种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客官,这边走。”掌柜地指了指前面的木质楼梯,然后便径自在前面带路。他的话不多,不如别处的掌柜的那般热情,但也不是那种刻意薄待的样子。他看上去温文儒雅,长长的胡须与年龄结合的恰到好处。虽然亲自带他们去房间,但却并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在分外需要的时候,说上几句,亦或是淳熙问一句,他答一句。青盏听得不是太认真,她还在惦记着那个圆弧洞门,但也隐约知道了此人姓邢,建康人士,幼年随父亲来了京城,便一直定居在这里。
建康离杭州不算太远,青盏已经故去的祖母,便是建康人。不过,那个地方,青盏从来没有去过就是了。
这样想象间,便已经到了三楼的房间。邢掌柜见他们对房间满意,便告辞下楼了。行动举止之间,无不彬彬有礼,直让青盏怀疑他是不是一直中不了进士的书生,不得已才开了这家客栈的。
他们的房间是北面的,房门面南。青盏走到窗前,迫不及待地打开窗子。在这儿的窗子处,青盏毫不怀疑她能看到那让她好奇地圆弧洞门内的景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青盏看到密密飞舞的雪花的虚掩下,一泓曲折蜿蜒不知源头和尽头的小河轻轻滑过遍植树木的院落,那院落大的看不到边际,遥远之处隐约有阁楼的檐角,弯曲飞勾,在白雪的覆盖之下显得灵巧而秀雅。若不是这窗外的大片景物与客栈的连接处连一扇木门都没有的话,青盏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客栈的后院。同时,她又怀疑起自己对掌柜的身份的猜测。在这样的地方,有这大片的土地,这个掌柜的显然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但是,这些都与她无关,只是一个微小的根本就不用刻意去想的小片段。她感兴趣的是这后院的恬静宽阔,大片的植物,少有人际,很适合……
她轻轻迈步走到桌前,上面放着她的包袱,包袱里面有一个红木长条的盒子,青盏将它抽出来,轻轻地打开,便看见那把雕花精致的长剑了,尾端系着鲜红的缨络――那是五姐送给她的剑。
细细想来,她离开家才仅仅十几天而已,但是却像是离开很久似的。她觉得,自己好久没看到爷爷,二婶,还有五姐了,久得她很仔细地去想他们的容貌,却始终勾勒不清晰。模糊的让她有些害怕,生怕有一天,再见到的时候却是陌生的不敢相认。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青盏慌张地将盒子扣上,藏在客栈床上那湖绿色缎面的被子之下,然后故作平静地问道:“是谁?”
“小姐,是我,蓝儿。”门外传来清脆的回答。
“哦,蓝儿啊,什么事?”听到是蓝儿,青盏稍稍放下心,轻轻问道。
门外的声音似乎踟蹰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青盏猜到蓝儿是因为她没有让她进门而有些奇怪。最终没有等到青盏说让她进去,蓝儿方才脆生脆气地说道:“小姐,午餐您是下来吃,还是给您送到房间里?”
刚想说下去,青盏脑中念头突然一闪,朗声道:“送到房间来吧!”
十几天来,都没有这样的情况,每餐吃饭大家都是一起,这次的例外青盏猜想是大哥念及天气寒冷的原因吧。不过,青盏倒不是怕冷,而是心中正别有所思。待到蓝儿答应一声离开后,她便迅速地将桌上的包袱打开,在里面拿出一套白色的男装,在身上比划了比划。这是准备随大哥进京的时候爷爷特意吩咐府里的裁缝定做的,一共做了五套,说是着男装在外面方便一些。在这十几天的行程中,青盏也曾经穿过几次,并且送给了八姐两套。
青盏看过之后便将那套男装和剑一起放在被子底下,然后将包袱包好放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如她所料,蓝儿很快就过来了,站在门口用清脆地声音道:“小姐,蓝儿把饭菜端过来了。”
青盏淡淡一笑,说道:“进来!”
蓝儿推开房门,便看到青盏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桌子上燃着一只红烛,烛光闪耀中,青盏很慵懒的样子,左胳膊支在桌之上,右手拿着一只蝴蝶银簪,饶有兴趣地挑着烛芯。
蓝儿慢慢走到桌子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低声说声“小姐慢用”,便又细步盈盈地退出去,将门轻轻掩好。
青盏放下银簪不再装模作样,蓝儿已经走了。食物的香气又唤起了她的饥饿,拿起竹筷细细品尝盘中的美味,一边暗叹这北国的食物虽然和南方在味道上有很多的差异,但是却是分外的好吃,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若是打个比喻的话,青盏便觉得这像两个完全不同的美女,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娇羞无力,各有各的姿态,无法分出胜负。
吃过饭菜后,青盏唇角微扬,满足地微微笑着,从被子下面拿出那件白色的男装,站在菱花铜镜前仔细地穿好,改梳男子的发式,找不到合适的簪子,便插了她刚才挑灯芯的那只蝴蝶银簪,然后拿上了那把雕花精致的红缨络的长剑,悄悄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