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二房的 下
作者:安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59

() 她觉得自己是低估了古代女子的教条,看上去和悦的也不一定是绝对好说话的人,这被曹氏一说冷不丁的感到不舒服,微低下头回:“是。”

曹氏又回笑起来望向一旁的绿冬道:“给芳小姐和冯嫂搬椅子来。”

“是。”

立在花梨榻一边的绿冬应着,就到里屋搬了张靠椅来让方慧芳坐下,随后又进了一趟屋搬了张凳子给冯嫂,她看着倒觉得有些奇怪,这方慧芳有座不稀奇,可冯嫂怎么有座,而就独独缺了她的,后来她琢磨着便猜出了个大概想来冯嫂是乳娘,也算方慧芳的半个娘,可以坐个小凳子,而自己虽是小姐的近仆但总归是个奴,幸而这里不叫人张口闭口一个“奴婢”要不真是别扭死。

她静站琢磨间,方思芩随曹氏坐到了榻上,不久碧珠和徐嬷就端着茶和一些点心进了门来,碧珠和徐嬷分别给曹氏、方思芩、冯嫂、方慧芳倒了杯茶,曹氏见着碧珠端茶给方慧芳觉得她太小喝茶不好便令:“别给芳姑娘茶了,拿个杏仁饼给她,也给郝春一块。”

方慧芳不言不语,一张包子脸愣看着房内的人,完全没了和她在一起的活泼,碧珠拿杏仁饼给她,她也是不吭一声地接在手里。

曹氏睨了眼如此呆呆的方慧芳嘴角掠过一抹不容易察觉的轻视笑意,便捏起手中茶碗盖,望向坐在方慧芳身后的冯嫂道:“嫂嫂,喝茶。”

她接过碧珠递来的杏仁饼,眯眼笑起道:“多谢。”

曹氏和方思芩见她客气便都向她笑了笑。

自穿过来她已差不多忘了零食是什么,每天除了没什么滋味的三餐粗茶淡饭嘴里便无其它乐趣,这见了油亮亮,香喷喷的杏仁饼,回咽了口涎,还装着礼貌,见屋里主人闲情逸致喝起茶,才做着从容吃饼。

屋里的人这方喝茶,吃饼,方岸迈进房来朝曹氏唤:“娘。”

曹氏望着他道:“下学了,过来吃饼,你阿芳妹妹来了。”

方岸顺着曹氏的话望向方慧芳,在瞧见她,脸刷的就白了,一身紧张,缩下头闷声应:“哦,是芳妹妹。”那日和方岩吓完方慧芳回院,他怕得要命,就怕爹知道,这会看见郝春不禁觉得她是来告状。

“去洗把脸,再进来吃饼。”曹氏见到她鼻梁悬着汗珠子道。

“嗯。”方岸逃一般蹿出了房门。

冯嫂见方岩跑得快寒暄问:“少爷这是方下学回来了?”。

立在曹氏一旁的徐嬷笑道:“岸少爷是方下学回来。”

方思芩搭腔道:“听闻阿岩近来不出户了,这几日才老实,要不这会定是找阿岩玩去。”

“那孩子是该好好读书了,想来是大伯回来才变得老实,要是能长久便好了。”

郝春不知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粗一听来曹氏这像是句好话,但回味起来觉得她话里话外是在探听,话尾一笑又有点像在嗤笑。

“他吃了老爷的教训不得不乖了。”冯嫂吃了人家的茶,又见曹氏体面和气,不由说开了话。

“怎么就被打了?”曹氏问。

“啊……”冯嫂顿觉得咬东家舌根有些不好方支吾着,方岸又入了门来,一下把目光投向了她,细致五官略和曹氏有些像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没学过心理学也能由方岸的脸看出他在紧张什么,咧了嘴笑道:“三少爷不乖才被打了。”

自方岩错学在家,方家上下都知道方岩是个不成器的混世魔王,“不乖”两字包含了很多,也很能说明方岩的问题,曹氏便不想再追问这小孩的事,微起母亲关怀的笑招呼方岸道:“阿岸过来吃饼。”

冯嫂见到方岸更是懊恼,便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改日我再带二小姐过来。”

曹氏微下笑颜点头,随后就让徐嬷送她们出门。

*

夜里吃过饭,她闲来无事拿出思芩送来的绣具摆弄起来,就和冯嫂打探起绣架的使用,冯嫂边教着她把手绢摊到绣架上,边自语:“以往瞧那芩姑娘不愿说话,还以为她是心气高,没想她如此大方,虽说这几个铜子对她来道不值什么。”

她把箍好的手绢又拆下来,将绣架抱回灰布包,想起今日见到西厢装潢摆设皆格外光鲜,家具门梁雕工精细,曹氏又是一身的玉器比起叶氏都上了了几支金钗看起来富贵,仿似比这正房的日子过得还好,便有些不明白:“他们比老爷富有吗?”

“二老爷是跟着大老爷做生意,哪会比大老爷富,家里花个大钱还要向大老爷这边讨问,不过二夫人是本地大木材商偏房所出,她兄弟又争气,前几年考上了进士,如今在京里工部做事,娘家肯定更是殷实了。”

“这么说二夫人身上的穿戴和房屋那些摆设都是娘家带来的?”她似若明了又不全都明白。

“想必是嫁妆,听闻二老爷成婚挺晚,这婚事大老爷为他办得很体面,大概聘金聘礼下得多,曹家嫁妆也就跟着丰厚,两家人在这里都是极富的,面子里子都得好看。”

她瞧过方鸿翔觉得他生得挺英气,看上去要比方鸿飞壮些,说来方家的男儿还真没有能用“丑”字来形容的,她女人的八卦心一起便是关心道:“二老爷什么时候成婚,为什么晚婚?”

冯嫂仅当给她说故事:“我也是听张嬷他们道,原本二老爷十九那年家里已要给他说亲事,不巧老太爷行商遇匪过去了,二老爷不得不守孝三年,老太爷一走家里的生意便由他们两兄弟担着,当时他们年轻很多事不上手,这一耽搁又是两三年,到了二十五才说成了曹家这门亲事。”

“哦,原来如此。”她明了,沉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可问便起了身进了房把手里的灰包袱收进一只衣橱下的柜子内,这只柜子算是她给自己在方慧芳房间预留的储物柜。

冯嫂话匣子打开了便是难关上,起身跟上她道:“二小姐要能多跟着芩姑娘走动走动,想必也不会被那位看薄了,那位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说二小姐再不济也是大老爷的骨肉。”

她不太深了方家的事,身体岁数又小,因此不敢瞎谈论,关了柜子门,返身冲冯嫂嬉笑道:“嫂嫂真有股打抱不平的劲头,可我们又管不了那些事,说这些太没劲。”

冯嫂怔住,蓦然觉得自己是话太多了,还没她一个小丫头沉得住气,收了声淡声落下:“也是。”就挪步进房坐到边角长案旁的靠椅上陪在正折纸鹤的方慧芳身边,一双目光跟着她走来的小身体移动。

这是怎么了?跟个孩子讲话竟不由自主说了那么多……不对,是这个孩子太会问话。

冯嫂望着她,思着她扑索迷离的身世,又这般知情知理不禁低声呢喃:“你呀到底是何方小神?”

冯嫂的声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太随意了便不知如何言语,忽然想起自己该死的人又多了条命也算是菩萨保佑就耍皮开口:“我是天上的童女。”

冯嫂见她小脸嬉笑得天真浪漫,倒觉得自己作傻了,便臭她道:“坏丫头你寻嫂嫂开心呀。”

她不语看着冯嫂嬉笑怒骂的样笑得更厉害,一边折纸的方慧芳见她们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主仆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笑在了一起。

笑过后,方慧芳便还是继续捏折着自己手上的纸,近来她向郝春学会了折纸,便颇为喜欢,夜里没事总爱折一些。

夜渐渐深,方慧芳玩够了折纸就泛起了困,她将那折了一桌的千纸鹤、小船收拾了,待冯嫂铺了床,就和方慧芳一起歇下了。

*

次日斜阳西倾的午后,冯嫂带着她和方慧芳一起到二房,方思芩见她来便高兴地让绿冬给她在花梨榻下安了个凳子,曹氏则让碧珠给方慧芳搬了张靠椅,她们四人就围在花梨榻边摆弄起女红。

方思芩很高兴她能来,手捏着绣花针一步一步给她讲解刺绣的要法,曹氏同方思芩坐在一张花梨榻上,将几榻上的丝线分下,举目望见方慧芳惊呆呆地愣坐在靠椅上就望向立在榻旁的碧珠道:“找个旧架子给芳姑娘。”

“是。”碧珠应着便出了厢房回了主屋,没找着绣架就立到明堂边朝正在院角边上花圃旁浇花的徐嬷唤道:“嬷嬷,你可知道旧的绣架放在哪里了?”

徐嬷端着一脸盆正在院内边浇花,边和冯嫂闲谈,听闻碧珠的唤声回头望向她道:“你到屋内那只檀木箱子内找找。”

“哦。”碧珠应下又回了主屋。

徐嬷这一停顿忘了方才的话问:“方才说到了哪里?”

冯嫂望着眼前两株一粉一白的牡丹道:“说道这花。”

“哦,这花可娇贵着,是我家二少爷从洛阳带回来的,说是只带回了五盆,给了我们家小姐两盆,还有名儿,名字极好听,哎,叫什么来着,哎……”徐嬷这说着,手上将盆内的水泼向眼前一堆不知名的红花绿草,已挪步离了冯嫂一段距离。

徐嬷是曹氏的乳娘,因她家男人早丧,常居于曹家照顾曹氏,曹氏嫁入方家年岁尚轻,她不舍曹氏,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放给婆婆,随着曹氏入了方家,进了方家后嘴上的称呼依旧没改,唤曹家的人还为少爷小姐,唤方鸿翔则为姑爷。

“听闻二舅爷在京里做事,是当着什么差?”冯嫂知道徐嬷嘴里说的二少爷并非方鸿翔而是曹氏的兄弟,以往只听他在工部当官,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官,做的什么事,眼下无事便闲着打探起来。

徐嬷听冯嫂这么问,不再想花名,带着些得意道:“好似叫营缮主事,包揽建造宫殿,宫里建造的木材都用我们曹家的,去年宫内落成一座大殿,万岁还封赏了我家二少爷。”

冯嫂听得眼都睁圆了,心里直觉这曹家二少爷是能干的人。

徐嬷浇完花,将空木盆抱在怀里,接着道:“我家二少爷在京里的房子是比不得家里的宅子阔绰,但当了官便是一身绸缎,出入皆乘轿子,好不风光,二奶奶更是一身鲜亮,回来倒看我们成了下里的俗人,哎,我家小姐当年若不是心气高不愿做盐运知事的妾氏,如今不也是一身绫罗绸缎。”

“后来怎么入了方家?”冯嫂挪步上前问。

徐嬷见冯嫂也不算方家的正仆因此也不避讳道:“小姐坚持着,姨娘又给老爷吹了吹耳边风,老爷也觉着盐运知事虽是肥差,可不过只是区区八品官员,小姐不喜欢,这过去给人当妾也实在委屈,后来赵媒婆就来给小姐说了方家这门亲事,原想着这做正室自比当妾好,便同意了,哎……”

冯嫂见徐嬷又是一个深深叹气问:“怎么了?”

“姑爷对小姐倒没得说的好,不过这方家却是大房一头拿大,嗨……”徐嬷带着怨叹下便不细说,拿着木盆进了院门边的倒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