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夫人一行在方家住了数日,这几日叶氏和曹氏常陪着游夫人在方老太太身边说话;游秀丽和方思芩走得很近总腻在一起写字、做针线、说悄悄话;游秀真就在方思芩屋里玩;游少吟歇在前院花园的厢房里,方岚和方岸常约着他到街上玩,或者到几个熟悉的小童生家里一道舞文弄墨,方好游少吟已考上了童生,今年便要参加院试,与那些小童生正好有共同话题,只是方岚听他们相聊起应试的事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这边叶氏忙着招待客人不得闲,那边季氏的院内倒显得十分冷落,她瞧着方鸿飞已是一个多月没跨入院来心如乱麻一般,又听闻这次游氏姐妹来和方慧芳走得格外的近,便觉着是叶氏有意而为,为的是更深离间她和方鸿飞,便迫切感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日午后,她装扮了一番就到了正院,扭腰入了正屋院门就直朝明堂后的正房走去,但见正房门上上了一道小锁,明堂内外皆无人。一片闲静中,唯有姑娘阁上微微传下几个脚步声和女孩们嘻笑的话语,她知道方鸿飞和叶氏不在,上应当只有那下作出的东西在玩闹便没趣地出了明堂,正想打道回府就瞧见叶氏进了门来。
叶氏瞧见季氏蓦地把步子顿在了院门口,提声冷问:“这是有什么事?”
季氏紧捏手上的手绢,将眼波低扫他处,尴尬低语:“没怎么。”
叶氏抬步走过她肩旁,冷语道:“没事来做什么,然不成是找我。”冷“哼”了一鼻息又道:“老爷和二叔去茶场了,且今夜不回来用饭。”落了话就带着身后的周嬷和春香径直朝明堂走去。
蛇蝎心子假做贤惠,拉着下作出的东西作利剑,得意了是吗,就凭你老珠黄的样子还能抓着老爷到几时,咱们走着瞧。
待叶氏的脚步声消散在明堂后,季氏想着侧身将目光抛进明堂,视线穿过通往明堂后的昏暗门口,暗自定下决心便甩着手中的手绢快步离开了正屋。
时隔两日,游夫人一行整装离开了方家,离开时车上的行礼比来时多了几样。
茶马私茶贩卖若被朝廷发现是重罪,游简为方家的生意开起方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为了答谢方鸿飞借着游夫人每年上门探访的时总回备下许多礼物让她带回去,今年也无例外,叶氏受方鸿飞的托将一柄玉如意、两只双耳宝瓶、一盒冰片、一盒高丽参、一盒燕窝和一只装有百两银子的盒子作为女眷往来的礼物送给了游夫人,游夫人和叶氏心照不宣很坦然地收下了这些东西。
而游秀真也得到了郝春送的两只布袋偶人,且郝春听雯芸说的事,就给游秀真写了一道小时候自己常用的健胃养脾方子,要雯芸回去做给游秀真吃。
游夫人走后不日,方鸿飞、方鸿翔和方岚也开始打点起二月出行的行囊。
方岚头回出远门叶氏很是不忍,出行的一切都亲历亲为地帮他打点,桂喜立在一边都无处插手。出行的前一夜叶氏还在他房里嘱咐他许多,要他出门在外休息盖好被子,下雨记得打伞什么的,但回了自己房里却不在方鸿飞面前提起对方岚的担心,反而让方鸿飞别太宠孩子,方鸿飞听她这么说,倒是心疼起了方岚,也感到她为教好孩子费下的心血,相比之下季氏教出的方岩简直让方鸿飞苦恼得不行,每每想起这些他便懒得去见季氏母子。
翌日晨,叶氏带着满目的不舍将方岚送出了门口,望着他和方鸿飞、方鸿翔一道离去,那不舍的目光悄然转为了欣慰,她坚定相信只待方岚成亲掌家,那么自己在方家的地位便是无人可以撼动,到时那些不相干的人,自己也不会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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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花厌落梅,前院花园的数支梅花方凋,满园的柳木已悄然穿上了新装。自这月初起,方慧芳在叶氏的安排下开始读书,上课的地点在前院花园东面的墨香阁内,受课的夫子是一位老儒生,以往教的是方思芩和方慧芬,方思芩如今已到十三且《女诫》《女训》《女德》诗书已都学会,故今年不在上课,因而只有方慧芬和方慧芳一起上课。
台高筑,阁外的风景正好,阁内方慧芬和方慧芳各坐一边听着老夫子受课,因为方慧芬比方慧芳多读了一年,受课的内容有所不同,老夫子先给方慧芬布置下抄习《女诫》的课业,才教授方慧芳认字。
方慧芳初识字,老夫子便由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她,然后教她握毛笔的方法。郝春陪在一边伴读,一边磨墨,也跟着在一旁学习。读小学时她也上过类似的兴趣小组,隐约记得当时自己的毛笔字还写得不错,现在能让真正的古人教授毛笔字,她真觉得三生有幸,写毛笔字的兴趣又回来了。
老夫子教过方慧芳便布置下练习的课业,转而又去向方慧芬讲解《女诫》的意思。
郝春帮方慧芳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上,将毛笔沾上墨汁递给方慧芳,还不忘帮方慧芳挽起两只袖子,接着也如是在自己身前铺开宣纸,拿着另一支毛笔,一面给方慧芳做着榜样,一面也写起字。
“……所谓《七戒》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首先卑弱,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夫妇,丈夫比天还大,还须敬谨服侍。敬慎,男子以刚强为贵,女子以柔弱为美,无论是非曲直,女子应当无条件地顺从丈夫……”
喵的咪,这不是在残害幼小女童,什么女子应当无条件顺从丈夫……无条件啊!各种残忍,允许三妻四妾有没有……
郝春听着旁边老夫子的讲解紧握毛笔的手幽幽打颤起来,可是将她逼向暴走边缘的还在下面——
“……妇行,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专心,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以再娶,妻子却绝对不可以再嫁……”
守寡不能嫁,鳏夫能娶啊!女人守着各种苦给世人看,世人还要怀疑你寡妇门前是非多,男人倒逍遥得和换新衣服一样,一样的!
“啪——”郝春将手上的毛笔扣在了宣纸上,纤嫩的五指就用力地压在了笔杆上,睁望向了老夫子。
她落笔拍桌的声不小,一下引起了老夫子和方慧芬的注意,老夫子蹙起眉头瞧着她肃然的粉嫩小脸,觉着她拍案惊扰课堂很是无礼,便沉怒问:“小丫头要做什么?”
郝春本想开口和老夫子理论,但话要出口猛想到自己的身份就此打住,这刻眼望老夫子的怒色,她知道必需给自己找个台阶,要不恐怕会惹来麻烦,便是一捂肚子落下:“我要出恭。”就跑出了门。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个朝代,什么《论语》《四书五经》《女诫》都有,而且还是男性沙文主义盛行的时代,外面动不动就拐卖人口,闺阁小姐从小就被荼毒,早知如此穿过来之前就该许愿穿到女尊才对,现在丫头都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更不指望嫁给被这种文化荼毒出来的男人。
郝春跑到阁下空旷的大厅门口,一手扶在门板上心头涌上纷乱的思绪。思索下,她捏起一只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在这个被男尊荼毒的世界里找出别样的良人来。
说来已经下了,她不想上再去听老夫子讲那些让现代女人窝气憋火的谬论就到花园逛了一圈,快到午时才回到阁上。
郝春回到阁上时心头平复了许多,倒担心起老夫子记仇,因此走到阁外走廊脚步放得特别轻,低着头跨进了阁里。
郝春才入门,方慧芬领着收拾好墨宝的林嫂走到她身边顿下脚步,瞥着她道:“怎么去那么久,一点礼貌都没有,亏别人还把你说得像宝一样。”
郝春也不知道方慧芬那各种嫉妒神情从哪里来的,自己跑出门去到底关这位大小姐什么事,人还不能有个三急啊!
方慧芬没等郝春心里一顿唧唧歪歪完就扭身出了阁门。
“啊!阿春啊,你是第一次写字吗?”
老夫子带着些沙哑的沉闷声传来,郝春充满疑问地打量他那张沧桑儒雅,下巴生着三羊须的老脸,瞧他没什么怒色,还和蔼可亲的样子就轻声道:“是,是第一次写。”
老夫子捻着山羊须微唇笑道:“写得不错,要多教教你家小姐。”
郝春顺着老夫子的话瞥向方慧芳身前的书案,只见宣纸上的字歪扭得有些像蚯蚓,不过她知道这也不能说方慧芳笨,第一次写字手生写不好那是一定的。
“帮你家小姐收拾一下,可以下学了。”老夫子不等她应话,落了声就去收拾讲案上的书本。
“是。”郝春反应过神,心里暗自庆幸老夫子人挺不错,若不然遇到个心眼窄的,恐怕会到夫人那里告上一状。
方慧芳只有在上午上课,下午便是自由时间,郝春瞧她还不怎么会握笔写字,下午就在房内铺开宣纸教她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