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风潇潇,日暮苍苍,万物枯萎之时,方岚他们由外地回来,数日举家欢宴一番,便又是平静度日。
此夜寒风入骨,方岚穿着一身大袄青衫立在郝春房门外,犹豫抬手敲开了她的房门,她正坐在床边试做着新创意的手套,这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就起身开门,瞧见方岚扬起唇角问:“二少爷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方岚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手掌道。
郝春低望那躺在方岚手掌内的镂雕银制囊盒问:“这是什么?”
方岚清逸笑起:“是香囊,我瞧上面有个‘春’字就买来给你。”
“是吗?”郝春没见过像坠子一样的香囊,且又听上面有个“春”字,于是好奇拿过方岚手里的香囊瞧了瞧,但还没细望清楚,她后知后觉的别扭起来,她觉得眼下这般暧昧的情况不适合再拿方岚的东西就把银香囊又放回方岚手心里:“二少爷拿回去。”
方岚立起眸子惊讶:“怎么了?”
郝春道:“我不能要。”
方岚不解:“为何?”
郝春道:“我不能再要二少爷的东西,我收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方岚不以为意,抓过她一只手把银香囊塞到她手心里道:“这个东西不贵,只是玩样。”
郝春把手快速抽回,背到身后道:“请二少爷以后别在莫名其妙地送我东西,平白拿二少爷这么些东西我会过意不去。”
“我送你,因为我喜欢……”方岚话没说完蓦然明白郝春是坚决不愿接受他的心意,浅浅忧愁爬上他拢起的眉梢。但他送她东西并非要她什么,只是想看她开心,他看得出她喜欢这银香囊,便决然道:“那算我赏你的。”
郝春问:“为什么要赏我?”
她的不领情把方岚惹得有些毛躁:“我想赏人就赏人,要什么理由。”
她见他被惹毛了,本想收口,可为了表明就算收了东西,也不等于收了他二少爷的心意,她拿过银香囊再次残忍:“既然是二少爷赏我的,那么我将它拿出去卖了也可以。”
“它是你的,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方岚很平静,但话比院外凄风还冷。
郝春望着方岚一脸纠结离开门边,心湖荡开忧伤的涟漪,捏着银香囊返回了房里。
关上房门后,她已无心再做手套,就将活计收回针线篓子里,将其推到床尾,自己便坐在床上,摊开了一只手掌,低望手掌内的银香囊,只瞧这银香囊形若悬胆,周身镂空,正面银色的藤蔓花纹中围绕着一个小篆‘春’字整个香囊很是巧制精细,囊上的挂钩上穿着条短小的红绳,是让人系在腰带上所用。
这样漂亮的东西,郝春怎么可能把它卖了,她摆弄了一会便将它收进钱盒里,打算以后出方家把它和方岚给的一切带走,仅当对方岚深深的留念。
吹灯拔蜡,郝春不再,也不敢多思自己对方岚的心,只满心期望羽翼丰满飞出方家——如今作坊的雏形有了,只待存够钱,找个地方落脚。
然而在隔壁正房里的方岚可没像郝春一样放得下,他躺在床上裹着棉被辗转反侧,苦思到天明。
*
是日晨,房外飘着零星冰雨,方岚则站在寝内桌案边画着《江南春色》图,虽然近在咫尺,但他还是想着她,落笔便将她画在了柳色青青的江南烟雨里,图里她是一身绿纱罗裙,手拿油伞的女子。
而画景外,她还是那个手拿抹布在明堂擦着桌椅的小丫头,她只知道方岚一早用过饭,在房里画画,却不知道在画着什么,虽然她很想进房去关心一番,但又不想去面对他,怕给他错误的信号,尽管他很温文尔雅,可谁知道会不会是座闷骚的火山。
水菱端着一壶茶进院,望向明堂的郝春唤道:“阿春。”
郝春望向水菱疑惑,水菱踏入明堂把手里的托盘摆到她面前道:“把这个拿去屋里给二少爷。”
郝春动了动嘴,方要问“为什么”水菱眼眸徘徊,娇声道:“你怎么也该做些事。”
郝春不满道:“我这不是在擦桌椅吗。”
水菱瞪起娇眸道:“二少爷回来了,你就只做做扫地擦桌子的事,我则要端茶送水跑出跑进的累。”
欸?这不是怕妨碍你吗?这倒说着哪门子的话?
郝春蹙起秀眉道:“这不是早说好的事吗?”
“我就是不想看你占尽了便宜,你把茶拿进去,我回屋暖暖手。”
郝春由水菱张合的薄唇有些颤抖猜测她大概是冻得胡言乱语,便抬手接过她硬塞上来的托盘。
水菱把托盘摆到郝春双手上,娇身一转跑向抱夏,郝春无奈,将手里的抹布放在主位中的几桌上,端着茶水入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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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岚已将图绘好了,换了支狼毫在画上提上‘好春’然后看着‘好春’两字出神欣赏自己的画作。郝春端茶入房门的声响传入他耳中,循声抬望就见她端着托盘已到了桌边,悄静的把托盘放在了画纸上方,随手给他倒了杯茶。
“阿春。”方岚见她倒了茶要离去,犹豫地唤住她。
郝春正面瞧他虽会有所悸动,但表面上还是装着开朗,微起浅笑问:“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方岚不想让她那么快出门,可一时又没有留下她的理由。
郝春见他迟疑不语道:“我还在擦桌椅。”
“等一下。”方岚即刻唤下,便道:“你瞧瞧这画如何?”
画?
郝春眼眸低望注意到案上的画卷,侧头细细观望。
方岚目光落在她香腮粉鬓上沉沉静望——她在欣赏画,而她已是他的画中景,心头一抹挥之不去的朱砂墨色。
郝春没瞧见行云流水的‘好春’二字,看着水墨画只觉方岚的画要是放在现代画廊应该也是很值钱,指不定能被签约成为专职画手就赞道:“二少爷的画很有意境,连我都想到这样的地方走走。”
“我也想带你去。”方岚沉语。
“真有这样的地方?”方岚的话若冬日里的暖风划过郝春心间的最柔软,她有些促动,但依然做着淡然,便装着再仔细打量画,觉着画景有些像语文课本上《黄鹤送孟浩然之广陵》的配画,便猜测道:“是江南?”
方岚道:“嗯,是扬州。”
郝春目光依然在画上问:“二少爷去过?”
“嗯。”方岚应下,觉得有些口渴,伸手拿过郝春倒下的热茶饮下一口道:“那里山清水秀,芳草依依,比书上说的要好。”
方岚饮茶,房里一时静了下来,郝春觉得自己仿似和他独处得太久,就道:“二少爷若没事,我出去了。”
“哈——”那静默的头顶上响起方岚低沉的喘息,眼前蓦地垂落几颗酱红珠子重重打落在画纸上,溅开朵朵不规则的血花,一滴两滴越来越多,完全毫无预兆,方岚就像突然倾塌的大厦,将拿着杯子的手重落在桌上,挪手撑桌支着将要瘫软下的身子。
郝春举目大惊望着鼻下挂着两条黑血的方岚,上前一把扶住他:“二少爷,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方岚一直手扶在若刀绞的腹上,铁青着一张脸,吃力咬牙道:“好……好像……是中毒……快点……去叫人……”
“哦,哦……”郝春看着方岚的脸越来越紫,急得快要哭出来,可她知道现在必需即刻找郎中否则他可能有生命危险。
郝春扶着方岚躺到房内的床上就奔出房门,方跨出房门就见水菱一脸惊慌失措立在明堂后,她扑上去道:“二少爷中毒了,你去照顾二少爷,我去找夫人。”
话罢,郝春脚步要走,水菱一把抓住她,瞪着慌乱的双眸开口:“我去找夫人,你照顾二少爷。”
郝春见事态紧急根本不是论谁该去找叶氏的时候,既然水菱这样说,她觉得也没必要挣,看着水菱匆忙离去,便返回房内瞧方岚。
方岚一脸青紫,满头虚寒,恨咬腮帮,侧着身缩在床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郝春询问他状况,他也没办法回答,她真怕他撑不到郎中来。
她忽然想起穿前学过的急救措施,中了毒应该要催吐或者灌肠,细节她不太清楚,但就这两点便是要往肚子里灌水,那就得到下房拿开水,她想下,拿出短跑的急速奔往下房。
她一路跑着,又想起曾看到古书上说绿豆能解毒,便觉用绿豆水催吐应该能缓和中毒,于是到厨房她便要桂嬷、张嬷拿出绿豆烧水。而她到厨房一说方岚中了毒,整个厨房就炸开了锅,所有的人便手慌脚乱,连烧饭的嬷嬷也停下了做午饭,将大灶让出,帮忙起大锅,烧大灶,三四个烧火丫头就在灶口煽风吹火,以便用最快的速度将绿豆水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