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惠儿静静躺在玉榻上，一双眼眸透着古老的微光，她唇边略带几分凄凉的笑意道：“姐姐，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到莲华宫，那时，擎妃娘娘待我十分亲切，便如女儿一般。”

“是啊，母妃一直很喜欢你，甚至有意收你为义女。”懒

“后来，擎妃娘娘将我派到姐姐身边了。那时，我第一次来到御花园，”她唇角边挂着幸福的笑意，望上去却令人辛酸，又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景色，暮春时节，满园桃花纷纷扬扬，微风轻飏，花瓣落下，如雨一般。花丛深处还有阵阵香气，沁人心脾。这时，从桃花树后走来一个身着白色长衫，腰系同色丝绦的绝美少年，一双深棕色的眼眸深邃而宁静，望上去气质如玉，仿佛天人一般。我就一直偷偷凝视着他，后来被他发现，我只觉得面上微微发烫，便急忙低下头，谁知，他对我清浅一笑，整个人那般和谐唯美。”

听她说起从前的事情，我心头也阵阵酸楚，原来惠儿从不曾忘却三哥。

“后来，我在莲华宫中遇见了他，却只低着头，不敢看他。直到姐姐告诉我，这是三殿下，我才开口向他问安。那时他的声音，仿佛山间的清泉，潺潺流过，令人心头荡漾。从此，我便不能自拔，无可救药了。”

我轻叹一声，原来她的内心如此细腻，如玉一般，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虫

她将头轻轻偏转，有些呆滞地望着床帐，又道：“就是在这里，他说不希望我的一生都耗尽在宫闱之地，他要为我觅一个好的夫婿，我就天真的相信了。”

“惠儿，不要记恨他好吗？”我心中隐隐作痛，略带乞求对她说道。

“不会的，我不会记恨。”她说着，眼眸淡若云烟，又道：“姐姐，我同你一样，无论怎样，都如信仰一般爱着他。只是后来，又遇到了幽峰，我第一次体验到那种生命的快活，便深深坠入他的深渊中，只得将以前的记忆埋藏心底，偶然回顾。”她说着，唇边闪着星星点点的笑容，却透着悲哀与无奈，又道：“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都不会重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不能看到他的眼眸，他的微笑了。”语罢，她的眸中晶莹闪烁，将脸庞埋入被衾中，不停抽噎着。

“惠儿，别这样。”我将头转过，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泪珠。

过往便如清泉，在山间流淌时，即使夹杂着泥沙，也那般清亮澄澈。但它总会汇入大海，那时便再寻不见，摸不着了。而山间还会有不断的清泉流过，依旧澄澈清冽。

可惠儿还会有新的希望吗？漠北之地，人烟荒芜、气候严峻，更何况，闵皓那般禽兽之人，会怎样待她？我不敢想象，只能默默为她祈祷。或者戎辰说得对，有些事情，确实是人力所不及。

我和惠儿就这样一直回首着美妙的过往，直到绣阁内光线逐渐明朗起来。黎明就要到来了，可这黎明却比夜更漫长。

透过鲛纱窗，隐约看到外面的宫人已经开始装点大殿了，绣阁之外挂上了团花红绸，看上去喜气洋洋。我和惠儿静静的向外望去，走廊里越发热闹繁华了，透着帝王家的奢华贵气。

这时，外面的侍女轻扣红木雕花门，惠儿仿佛一惊，眼中充满留恋。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惠儿换上了金线描红嫁衣，以纯金雕饰玉坠装饰，裙尾迤逦垂在紫色羊绒地毯上，一片鲜红，宛如鲜血淋淋的伤口。侍女们为她色若梨花的面上敷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螺子黛细细描摹出眉如远山，再贴上金黄色的百合花钿，更透显出华贵之美，赏心悦目。可那略带忧愁的眼眸，却与这华贵格格不入，令人望之心碎。

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喧闹声，是荣幽峰的声音，他要见惠儿，却被侍女拦在门外。

我急忙让他进来，并遣退了众人。

他大步走入，脸色有些黯淡，略显憔悴，只这一晚，双眸便深深凹陷下去，但眸光却如星一般闪耀。

惠儿望见她，一双芊芊玉手略有些颤抖，她扶着红木桌台，站起身向荣幽峰走去，不料险些被迤逦的裙尾绊倒，荣幽峰一把将她扶住，扶她坐回木雕镶珠圆凳上。

惠儿僵硬的坐着，整个人如同傀儡一般，她的一双明眸如钻石晶莹。

荣幽峰轻轻抚着她的肩膀，俯下身吻过他的额头，温柔而刚毅的说道：“等我，会有一日带领百万铁骑，踏平大粤国。”语罢，他的眸中仿佛蓝天一般辽阔。

横刀立马，只为伊人驰骋天下。

惠儿双唇微启，不住的颤抖，描金大红嫁衣上的金坠也随之发出璀璨光芒。荣幽峰握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眸光坚定的望着她。

那温柔而刚毅的声音仿佛还在绣阁内回荡着。

等我，会有一日带领百万铁骑，踏平大粤国。

时辰差不多了，太阳高照，挂在天空中，映射得绣阁内一片金光闪烁，熠熠生辉。荣幽峰终于起身离开了绣阁，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他回望着惠儿，面露一个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那般自信，充满阳刚。

侍女们这才进入绣阁内，为惠儿绾起满头青丝，将齐眉的刘海整齐的梳起，盘起一个发髻，以一支银簪固定住，又在两旁插上红色金丝线碎花。

喜娘站在她身旁，正要为她盖上盖头时，她宛然一笑，面对铜镜露出几分凄凉对我道：“姐姐，今日我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