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步廊里的风已经逐渐平息,两名刺客尸体上的灵力波动渐渐消失于无,小八的咽喉上的血液也停止了流淌,瞳孔已然扩散,像是……死去后回到了母亲怀抱,被那片温暖迷茫。阿大面色犹豫的看了公主一眼,从腰上悬挂的乾坤袋中取出一件宽大黑氅,覆盖在小八的身上,为他合上了眼睛。
“背叛者是不需要祭奠和想念的,死者也不会需要怜悯与同情,”公主冷冰冰的说道,她知道小八其实并非是要背叛她,在小八眼里,这次的阴谋也许仅仅是针对一个不相关的质子而已,但背叛就是背叛。她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留有打斗的痕迹,确定无碍之后,跨步从小八的尸体上迈了过去,继续向前,白色的衣袂显得冰冷孤绝,却又晦暗。
阿大嘴巴张开,怔了一下,最终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红的玉瓶,倒出一滴滚涌着火红色的液体,阿大的眼神像是一片悲伤的冷湖,有月光。液体刚一接触小八的身体,便瞬间燃烧起来,连带着那一袭黑色的大氅,转眼化为灰烬破散在空气里。
他默然的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七人得到指令,不再看向那边,紧紧的追上了公主的脚步。任禾二不兮兮说道:“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决定.路怎么走,要你们自己挑。”
而后学着无间道里韩琛的语气说道:“你挑的!”可是看着那片灰烬,忽然从心里生出一丝落寞,又觉得这句台词放在这里怎么听都好像不太对,就补充道,“我只是个伪台词迷,你懂的,”说罢也拔腿紧紧的跟了上去。
“把这里的事情交给凌云真人来处理,让他给个解释。晚宴已经开始了,”公主冷声说道。阿大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小七迅速脱离队伍向酒馆大厅后台跑去。
任禾跑上前和公主并肩走在一起,挠挠头,心疼的把自己的乾坤袋递给她,说道:“额,谢谢你帮我把本草买下来哈,在秦国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了,是个很善良的小孩子,呃……也替那位可怜的女修士谢谢你,我保证不会把她当成炉鼎的……”
公主毫不客气的将乾坤袋接过来,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女修士是我的,我付的钱。”
任禾愣住了:“喂,喂,做人不可以这么无耻,你要她又用不成……喂,那你把乾坤袋还给我,我的灵石全在里面……呀,你别走!”
…………
…………
从来时的长长步桥上走过,把手随意的搭在木栏上,此刻再由“真如妙心”往“众生牛马”看去,又是一番滋味,又是一番感慨。脚步嗒嗒的踏在取意天然的步桥上,淡看桥下景色,湖中莲花竟已谢去,黑色的枯枝虬结,只唯有秋风卷过无限萧索。
在里面短短的两个时辰,这奇妙的十方之境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季节,仿佛弹指过,时光易逝,空间易碎之感,矛盾而又充满了扭曲的绚烂。
转朱阁,低绮户,一路去向深藏在园林幽径内的晚宴会场,远远的便听见里面的辩论声朗朗,景色也一时生动起来。会场是个不算太大的庭院,呈四方的口字,其间假山亭石,奇木花卉罗列在侧,虽无大气,却在精美。想必酒馆为了布置这个小院子,一定花了大功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对众生做分别,不管是有情众生,还是无情众生,视一切众生平等如刍狗,这是天地的大仁之处。”
“怎么到哪里都有这个刑圣杰在出风头呢,以你妹的万物为刍狗……”任禾嘟囔道,他现在想起来这个刑圣杰就渴望把他拉出去枪毙五分钟,就因为他,竞拍的时候多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只听里面的刑圣杰又说道:“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此为天道,你我理当顺应天理而求长生!”
任禾向里面看去,竟然是宫殿的模样,广阔的穹顶横贯着数以十计的巨大椽木,席中摆放着上百张长长的黑漆条案,条案整体造型从视觉上给人以沉稳的感受。案面独板,牙板浮雕云纹,挡板透雕云纹。均为黄花梨制作工艺,工艺相当讲究。
里面的空间竟要比外面的广阔了许多,咦?任禾退后两步,诧异的仔细打量这座屋企的大小,仅仅只是普通的平房而已!
“少见多怪!”公主冷哼道,当先走进了大厅,任禾有些羞愧,低着头跟在了她的后面。阿大等人在门口伫立等候。
刚踏入,便见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部汇聚到二人身上,仿佛是排练过的一样,十分恐怖,吓了任禾一跳,原来公主殿下的影响力这么大……自己前一刻还和她开过玩笑的。忽然感觉脑门凉飕飕的,循着凉气看去,竟发现刑圣杰正用阴沉的目光看着他,登时心中火起,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跟在公主的身后,眼神却在大厅中努力寻找着苏妲己的位置,找不到的时候心里满是焦急与期待,可找到之后,心情又黯淡下去,妲己竟然不是跟明王坐在一起的,而是那位紫衣萤元之!
她桌前的白酒已然只剩半碗,酡红薰蒸,粉面含春,便未刻意使媚,微醺抿笑的模样便已十分诱人。苏妲己正含笑的看着萤元之低声耳语,萤元之仍旧闭着双目,微笑倾耳听去,他犹如感受到任禾的目光一般,忽的转过头来,朝着任禾点头笑了笑。任禾仿佛又看见他向着自己眨眼,可惜下一刻幻觉再次消失。他只感觉,看着苏妲己的脸颊,殿内的空气都好似有些粘稠,沉重了。
“公主竟然真的和这小子一起来了,我现在恨不得将这小子杀了一平心中之恨!”
“嘿嘿,刑圣杰那边又有好戏看了!”
任禾并未将这些听进耳中,只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哼,”公主坐下后见他站在那里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又是那个苏妲己!任禾听见哼声终于回神,讪笑着坐到公主身边,两人合用一张条案。
刑圣杰见众人注意力转走,便冷冷的说道:“先前拍卖会上,萤公子曾因炉鼎一事诟病酒馆的行为,不如让萤公子来说说他的道。”
“这个主意不错,萤公子说说,你和妲己姑娘来日房方长,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哈哈,”其他修士一起附和起哄道,殿内笑声一片。
萤元之正和苏妲己交谈甚欢,忽听话题转到自己头上,不由诧异的转头问道:“呃……圣杰兄你说什么?”修士们窃笑,萤元之在举手间便随意削了刑圣杰的面子。
刑圣杰铁青着脸重复道:“先前拍卖会上,萤公子曾因炉鼎一事诟病酒馆的行为,不如萤公子也来说说你的道,今日是坐而论道的好机会,大家彼此参详,也许会另辟蹊径。”
萤元之展颜笑道:“这样啊……我们还是不谈这个了?”
“萤公子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同席论道吗?”
“圣杰兄误会了……呵呵,现在人心已经变了,与其说道,不如说人欲。”
“哦?”
“人人为己,人人夺利,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这样的世界,不如毁去罢!”萤元之朗声道。
一位老者听了之后沉吟片刻说道:“萤公子你偏执了……不知萤公子心里的世界该当何等模样,不如说出来让大家欣赏一番?”
萤元之听了以后,垂首沉思不语。苏妲己似笑非笑的瞥了对面的任禾一眼,抬起白皙的手腕将余下的半碗酒一口咽下,掩嘴娇声道:“呵呵,大家都在等呢,”场中一时寂静下来,等候萤元之的下文。
忽然,“啪”的一声响起,在宁谧的气氛中尤为刺耳,任禾手上的筷子竟然一折两段,众人皆诧异的看过来,他双手合十不住的向众人道歉,难过极了。
萤元之慢慢抬头,将自己的广袖随意揽于臂弯,笑道:“我的世界么,应该是……桃花林中村,人面皆醉魂,”他停顿了一下,仰头向穹顶“看”去,面目陶醉,竟是先用美景把自己给醉倒了似地!众人随着他的目光追去,却什么都没看到,还未回过神,便听他朗声笑道,“横槊秋燕北,长天过大云!”
啊……众人一时失神于天外。
萤元之用食指骨节敲了下桌子,轻声笑了笑,说道:“别光听我说,众人之道,才是大道。任禾道友,你说呢,你的道又是什么?”
“哗,萤公子竟然让那个少年说,是打算故意出他的丑吗?”
“也许是的,说不定刚才萤公子已经听说他气走妲己姑娘的事情了!”
“那个少年要有难了,不知能不能保住名声全身而退。”
“瞎担心,正好让他无颜呆在公主身边!”
“嗯?”任禾被嘈杂声拉回现实,“你说什么?”
萤元之笑着无奈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同样的尴尬竟然又回报到自己的身上,呵呵,真真是罪有应得,我应向圣杰兄道歉!”说罢便站起身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洒然再道:“任禾道友,你的道又是什么?”
“萤公子好酒量,”众人皆为他的气度所折服。
任禾看了他一眼,说道:“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