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住进来才知道所谓的天字号客房纯属司空飒糊弄云萱的,他们真正住的地方却是晓月楼后面一处僻静清幽的院落,距离前面生意鼎盛的客栈隔着几道抄手游廊,几排修剪讲究的冬青树更是将这后院遮掩得僻静清幽,环境宜人,很适合养伤。这在云萱看来,远远胜过了那龙蛇混杂的天字客房。
言归正传,还是回到医云堂失火行凶的事件上来,云萱从前翻阅过一些玥国的法章文献,引据玥国法章定论,医云堂失火事件属于民间突发事件,负责受理这类官司的首先是西街衙门。其次才是上峰应天府。
而赵烈痕虽然是京都侍卫统帅,手中把持着汶城安全事宜,却是直接效忠于皇室。是以这等百姓之中的纵火行凶案件,赵烈痕是无权直接干预的。有需要的话也就是在缉拿行凶者的过程中,伸把援手武力支援罢了,真正做主的,还是西街衙门和应天府。
是以,云萱昨夜在破庙中思索了好久,最终还是打消了去找赵烈痕的念头。
云萱前脚才到晓月楼,还没来得及细瞧大伙的伤势,后脚便涌来了一拨官差,手中却没有那季大人批的文书。
云萱吩咐着落梅给那几个官差上了茶,又陪坐在一旁,问道:“各位差大哥,云某的状纸尚未递交西街衙门,敢问你们这是?”
那几个官差答道:“云掌柜误会了,并非开堂会审,不过是开堂前我们大人找相关当事人先询问罢了,不过是走个程序。”
云萱轻哦了声,心下只算计着,玥国的章法里似乎并没有这一条,只等着状纸一到,传了相干人等上堂问话便是,况那卫铁柱和徐寡妇一众早将状纸送到了应天府,也不见应天府来人遣自己前去问话这季大人怕是想赶在自己将状纸递交之前,来个私下调停吧?云萱不由暗里冷笑,那是万不可能的,她是不可能私了的
云萱又让人给那几个喝茶的官差上了点心,自己以换衣为由离开了厅堂拐进了一侧的那道侧门。
官差们在外面的厅堂喝茶,云萱与伙计们在侧室这边商议,显然,大伙都是不赞成云萱这会子去西街衙门的。不远处的小轩窗下,司空飒抱剑靠着那窗沿,皱眉沉默不语。
“司空飒,这事你怎么看?我去还是不去?”云萱走到司空飒面前,抬头看他,冷冽无痕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司空飒眨了眨眼,冷声道:“当然得去”众人吃了一惊,无不诧异看着他。
“可是,你觉得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会在季大人那里寻到一个公正的判决吗?”云萱又问。
司空飒撇了撇唇,冷笑出声,“天真。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你一旦进了那官衙大门,纵然清白磊落,有人要降你,总是能找到借口要你乖乖伏法。可你如果不去,那就是直接拂了官府的颜面,他们要治你,更是堂而皇之”
云萱蹙眉,思索着司空飒的这番话。
“那依你这么说,我们家掌柜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赵大是个粗人,说话也不喜欢绕弯子,看司空飒这样说,不免有些急了。
恰在这时,外间用茶吃点心的官差也差不多了,高声催了几回。内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大伙脸上不免忐忑急躁起来。
司空飒朝那吵吵嚷嚷的外间斜了眼,握住剑柄的手指动了动,一道寒芒从那拔出半截的剑刃上一闪而过。云萱见状忙地一把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司空飒眉眼紧皱,沉声咬牙:“若不是不想给你惹麻烦,爷只需一剑便可要那几个蠢材见血封喉”
“我先去一趟西街衙门,就算是探探季大人的口风,也好决计接下来怎么走”云萱将手从司空飒的手上移开,轻声道,那神情似又在跟他商量。
司空飒将剑重新插入剑鞘,点了点头,“我陪你去”抬脚就从云萱身侧越过,径直朝着外间走去。云萱急了,小跑上前拦住司空飒,“不行,这里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能”
司空飒一脸惊诧的盯着云萱,冰眸中有些恼怒,低吼:“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云萱一愣,看来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厉害,只是这等小事还无需惊动你出马。况且,我自己会小心谨慎的……”云萱当然知道这天下没有哪个地方是他不敢去的,连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他都敢闯,还有什么地儿是不敢的?只是,这大白天的,瞧着司空飒那一身黑袍加身,又戴着一副玉石面具,即便站在那里不说话,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子冷傲的气势也不禁让人望而生畏,宛如冷面阎君上到了人世,一看就是与众不同之人的神秘。
司空飒似乎也瞧出了云萱的顾忌,侧眉想了想,才忿然的放弃了坚持。“那也行,我安排人手在衙门四面接应,你一旦遇到什么应对不了的事,只要打声口哨便可”
云萱微怔,朝司空飒感激淡笑,外面的官差又开始催了,司空飒阴鸷着一双眼转身重新走回了那面小轩窗,留了一个孤傲的背影给大伙,也不知道望着窗外的哪处一动不动。
满室的人除了定风楼出来的那几位面不改色,其他的人对云萱和司空飒的这番对话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在旺儿他们眼中,司空飒不过是掌柜的一个热心的朋友罢了,并不知道二人之间从前的过往。云萱朝着身后的众人点了点头,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转身撩开帘子走出了内室。
彼时,那边的云萱正在衙门与那季大人进行着语言的较量,而这边晓月楼内,众人也是如坐针毡。落梅扶着那门窗不停的朝外张望,锦绣因为胳膊受了伤,而独自坐在角落里,愁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赵家兄弟坐立不安,踱来踱去,赵大的脸上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怎样,大冷天的竟憋出了细细汗珠。旺儿和小四一个是脑袋被白纱布包扎得密密严严,一个是腿上打了石膏,霍程二位则是站的笔直如松,面无表情的盯着隔着一道的帘子的里间,独坐榻前的司空飒。
司空飒此时正端坐在云萱休息的那张软榻上,一手支着头,幽深的眸锁定着面前的那张小几子上云萱留下的那本账簿沉默不语。
昨夜,云萱刻意让张公子抢去的那本,实则是她为了迷惑张公子而事先准备的一个假本,眼前几子上的这本才是药膳堂真正的私帐,因为玥国是崇尚医药的国度,是以朝廷对玥国境内的药房是统一管理统一征税的。这般私账里详细记录了这些年来药膳堂是如何从各种渠道收购那些违禁药还有便是如何的偷税漏税。
司空飒正盯着那本账簿沉思当下,屋内静寂一片,突然,一抹绯红身影轻晃着撩开那道帘子进到了内室,司空飒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很是入神,全然忽略这边移近的人影,直到一双葱白玉手端着一杯香茶,娉婷移到司空飒跟前,绣着并蒂莲花的水袖优雅的将那杯茶递到司空飒的眼前,水袖下不知藏了什么香囊,举手投足间,阵阵暗香扑鼻。
“爷,请用茶,这是上好的岐山云雾,是奴婢特地从楼里带出来的,您尝尝?”娇柔软绵的话音,温婉可人的微笑,众人不由得朝着这里间多瞧了几眼,只可惜隔着一道帘子瞧不太真切。
司空飒的眼从账簿上移开,见到面前站立着的人是略施粉黛的良缘,司空飒的眉眼当即就皱了几分,又扫了眼那漂着几片浮叶的绿茶,司空飒略有不悦的摆了摆手:“搁着就成”
“爷,您昨夜一宿没合眼,必是辛苦了,容奴婢伺候您小憩一会,如何?”良缘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站在司空飒的身前,纤腰款摆。
“不必了,你先下去,有事再唤你”司空飒收回视线,将那岐山云雾端到唇边,鼻尖只稍稍一嗅,眉心便皱紧了,放下那茶,继续研究着手中那本账簿,将良缘冷在一旁。
良缘媚眼如丝,视线一直追随着司空飒的手,见他饮茶,良缘眼中闪烁着一种炙热的期待,又见他将茶放回原地,良缘眼中又被失落占领。眼波转了转,良缘提着裙角上前两步,脸上堆笑继续献媚:“奴婢有门绝活,要不,奴婢为爷松松筋骨如何?”良缘一边说道,又将身子挨近了司空飒。
司空飒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合上那账簿,朝着面前桌上一甩,冷喝良缘,“你真要闲得慌,出去将那庭院打扫干净,每一个角落都不许见到一片落叶,回头我亲自检查”
内室的响动惊动了侯在外面的人,大伙不约而同将视线再次投向帘子这边,好奇的很。
良缘尴尬僵在原地,急的搓着手,凄凄切切开了口,“爷,这,这不好吧?”风情万千的脸上眼看着就要挤出泪来,真可谓人见人爱,我见犹怜。
司空飒眼下正为云萱担忧,哪有那等怜香惜玉的心情?尤其是刚才那岐山云雾中淡淡的微酸,让他憋在肚子里的怒火再次升腾心里对自己的姑母又恼上了几分,还用这招算计,真是烦躁,自己是有大志未报,哪真如姑母担忧那般不近女色,真是荒谬至极
良缘虽看不见面具下司空飒的脸冷到了何种程度,但他那犀利的眸子却是冷冽的可怕抬手指着门外,压抑着怒气低吼:“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
司空飒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冷寒气势,让良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尴尬的咬着唇,红着脸朝司空飒屈膝行礼,尴尬的垂头退出了内室。
看到良缘如丧气的公鸡般从那内室急匆匆朝门外走去,又拿起那把扫帚惶恐的打扫着院子,锦绣和落梅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心知肚明,笑了笑,也没有多做言语。
两盏茶的功夫,云萱便回来了。落梅忙地将她迎进了屋,见云萱脸色苍白一脸疲色,忙地冲了参茶,又拿了一只软脚抱枕垫在那软榻上正托着云萱的腰。
“怎么样?”司空飒坐在云萱对面,隔着那张几子问。
云萱揉着自己略有发胀的太阳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不出所料,软硬兼施,无非是劝我不要将这事闹上公堂。”
司空飒一拳砸在面前的几子上,那杯岐山云雾蹦起老高,最后翻到在地。落梅‘哎呀’一声,赶紧蹲上来清理。
“那布帛包了手指头,难免刮伤了不好”云萱斜了眼那地上洒落的茶渍,又睨了眼面前冷面神般的司空飒,忍不住笑了,“西街衙门的季大人,必是被张公子那边打点好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犯不着动怒还打碎了这样一杯好茶回头,秦掌柜那里我可是不赔银子的”
司空飒被云萱这番调侃,面具下冷绷着的脸也微微松了松,“看你这样,心中怕是有了主意,那我也不跟着瞎操心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回头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萱点了点头,也没问他这大白天的要去哪里,直到司空飒的脚步声迈出外面的厅堂,云萱才招了室内一干早已迫不及待的伙计们到跟前议事。
“明天就要去应天府,趁着今个还有一天的空闲,大伙再合计合计……”
其实云萱早已从卫家将那份医云堂的药单和剩余的药拿到了手,早已不惧怕卫铁柱父子的诬陷了。之所以派了赵大前去,无非是再跟那卫家父子提个醒,做伪证可是有牢狱之罪的。又看那卫铁柱似乎是个孝子,云萱特地拿了一瓶眼药水让赵大带去,并承诺只要卫家父子弃暗投明,卫家老头子的眼疾云萱可以考虑。云萱恩威并用,不信收服不了那卫家父子
“落梅锦绣还有赵二,你们晚间再去一趟东坡村的徐寡妇家,落梅你再给那徐寡妇加把火,至于锦绣,你顺道去那跟徐寡妇有染的刘员外家,不管用什么手段,好好敲打敲打”
“怎么扯上那刘员外了?”锦绣不解,怕是想起了那日偷窥之事,面上不禁红了几分。
云萱挑了挑眉,“傻丫头,你难道真以为像徐寡妇那样心思毒辣的女人会因为看见亡夫的鬼魂就吓得改邪归正吗?还不是后面有撑腰出主意的?”
锦绣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一定让那刘员外不敢造次,掌柜的放心。”
霍大哥主动站出来,“掌柜的,至于我那边负责的事情,待会便会去再次约定一番,定不会误了明日的大事”云萱满意的点了点头,赵三又说话了,“那两个关押的人怎么处置?”云萱知道赵三指的是豺哥和那‘尖嘴猴腮。’
云萱微怔,她还真是险些将这两个关键认证给忘了,轻敲着额头,从袖中取出两个白色的小瓶,交给赵三,将这两瓶药水晚膳后灌进他们的口中,然后放了
“放了?”赵三惊呼,“他们都溜了,那明天公堂上他们会不会出堂作证?我觉得还是不能放啊”
赵四白了眼赵三,“说你笨真是一点不假,认证如果上堂前一直在我们的手中押着,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关键就在掌柜的那瓶药水上面,这叫煮熟的鸭子飞不掉,懂不?”
赵三一脸茫然的盯着赵四,梗着脖子,“就你能就你能猜出掌柜的心思我就不行了?我那是想得多想得远,怕事情生变”
云萱笑着抚乐乐额头,“难为赵三哥想得那么周到,放心好了,那瓶药水自有它的神奇之处,等明**便知晓了。”
赵三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掌柜的,你也给我们哥两安排些事儿吧?大伙都有事做,我哥两也闲不住”小四急切的嘟囔着,一旁的旺儿也是附和着连连点头。
云萱打量了他们俩的伤势一眼,摇了摇头,“你们先安心养伤,等这场官司结束了,我自然不会让你们落闲的。赵四哥,你跑一趟前院捎话给那秦掌柜,就说司空公子让他去请一位状师来,必须是汶城最好的”
至此分工结束,大伙全都领了自己的任务着手忙活去了。屋里独留了行动不便的旺儿和小四还坐在那里,云萱踱到侧门前,撩起帘子瞟了眼屋外庭院中那一抹拿着扫帚的绯红身影,不禁有些纳闷,“怎么回事?”
旺儿撇了撇嘴,垂下头去,隐隐偷笑,双肩一耸一耸。小四则是直接嬉皮笑脸的朝着那外面怒了努嘴,又朝着司空飒先前做过的那个位置看去,压低嗓音道:“我们在外间没见着里面的事,不过,司空公子的脾气真是大,是他罚良缘扫院子的良缘也真是奇怪,还真就去了呢……”
云萱有些讶然的转过身来,视线落到方才被司空飒震翻的那些残余茶渍上,摆了摆手,打发了旺儿和小四下去休息,自己则蹲到了那些尚未干涸的茶渍跟前,颜色有些黄中带绿,云萱鼻尖嗅了嗅,岐山云雾的清香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云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忍不住伸出食指轻捻了一丝那茶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这下,云萱心中的疑惑终于恍然。
看着屋外良缘的凄婉委屈的倩影,云萱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逍遥散那么稀罕的春 药,她一个在深山里长大的婢女怎会随身携带?这个丫鬟,真是不简单啊,看来,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防范,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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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女主的亲们,下一章,终于可以看到云萱扬眉吐气了,医云堂的伙计们一起振臂高呼吧,俺们才是笑到最后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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