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她缓缓的说道:“为什么不可能?梁少卿,你也被人抓去当过奴隶,你应该最了解奴隶的心思,他们并非愚钝的猪狗,并非没有头脑的木头,他们是人,和你们这些贵族一样,是有思想的人。他们也想要活下去,拥有自己的土地,拥有自己的房屋,拥有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他们就要给别人做猪做狗当牛做马?他们也许现在还不敢,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希望,一旦有朝一日,一个政权旗帜鲜明的打出人民的旗号,你说这些人会如何?是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利益,还是继续俯下身子去舔贵族的脚趾?”
梁少卿呆住了,这个话题是他们那些学子们从来没有讨论过的,眼前漆黑一片,可是他却好似看到几丝光明。
“民为本,百姓的利益,方是天下大势的正统。民心所向,才是正统之道,书呆子,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愤怒的民众拥有多么大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之前,什么门阀,什么氏族,什么帝国皇室,都会像是九月的枯树一样不堪一击。”
整个地窖安静了下来,梁少卿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反复的念叨着“民为本”这三个字,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那些刚刚疯抢馒头的人们都停了下来,他们向着这边望来,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好似有一把火在他们的心中燃烧了起来。
“这位姑娘,我们,真的会有自己的土地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丝激动的颤抖。身处黑暗之中,楚乔也不再掩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那些人听到她的声音,自然认出她是一名女子。
听着那些哭声,楚乔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悲愤,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就在燕北,只要你们到了那里,你们就是自己的主人。”
“燕北……燕北……”
有人在默默的念着,他们像是在海上看到了灯塔的旅人,默默的望着西北方的方向。
那里,大雪纷纷,战火不断,但是,在那片雪白的土地上,一个新兴的政权正在冉冉升起,举着民众的旗帜,照耀着这些黑暗中的人们。
“小乔,我知道你是谁了。”
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楚乔一惊,只听梁少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大同行会的信徒,对吗?”
楚乔一笑,说道:“不对,我不信大同。”
“啊?”梁少卿一愣,皱起眉来:“可是你的说法和大同很像。”
“是的,是很像,只是我的更加现实一点。”
楚乔微笑道:“我只是希望,穷人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可以有衣穿,有房住,有怨有处诉,有苦有处说,世间有稍稍公正一点的律法,代表着大部分人的利益,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如此而已。”
梁少卿沉默半晌,突然说道:“对不起小乔,我不能和你同行了。”
楚乔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我要去燕北了,我不能和你同行了。”
“你要去燕北?”
“是的,”书呆子沉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要过去看看。”
楚乔顿时一笑,拍着他的肩:“希望能在燕北看到你。”
“你也要去?”梁少卿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太好了,我们一起去。”
“不行,”少女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菜窖顶上的盖子被人一把打开,强烈的光线猛的照射而入,有女子的声音冷漠的响起:“把里面的人都带出来。”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因为这声音,竟是这样的熟悉!
阳光刺眼,乍一看到那人的时候,楚乔只感觉一阵无奈的好笑。
詹子茗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楚乔和梁少卿这两个穿着打扮和其他人迥然相异的人身上,默看了一会,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了他们是谁。
“五小姐,这些人,都是我们府上的逃奴,现在还有五人在逃,其余的老奴都已经把他们抓回来了。”
竟然全都是詹府的逃奴?楚乔微微一愣,奴隶一般很少逃跑的,因为如果没有钱没有行走草书,很快还是会被人抓回来。詹府竟然一下子逃跑了这么多,出了什么事?
“这两个人留下,其他的人,一起送走吧。”
那老奴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人离去了。
詹子茗一身天蓝色裙装,打扮的十分素净,她看了眼楚乔和梁少卿,随即说道:“你们不是奴隶,可以走了。”
楚乔一愣,问道:“你就这么放我们走?”
“不然怎样?”詹子茗淡淡的说道:“凭你的身手,我留不住你,与其让你事后自己逃走,还不如我大方点放你走。”
说罢,詹子茗转身离去,再看也不看他们二人一眼,显得极有性格。
楚乔和梁少卿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可以走了,是在大出自己所料。
一名仆人走上前来,见二人穿着不俗,也不怠慢,说道:“二位这边请,既然小姐放你们走,你们就快走吧。”
“谢谢老伯。”
梁少卿有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詹府啊。”那仆人回答道:“这是我们詹家在唐京的宅子,位于城东,你们出门往西走,不一会,就能看到中央广场了。”
楚乔点了点头,这地方还挺偏僻的,想来詹府在卞唐势头并不太好。
“老伯,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的逃奴呢?”
“这事我知道,”梁少卿突然说道:“我也是一批逃出去的。”
楚乔一愣,转过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卞唐太子大婚,詹府为了逢迎上面,要献出一百名奴隶做人祭,大家知道后,集体逃了。”
“人祭?”
“你不懂吗?就是用生人做祭品,有土祭、火祭、还有天祭,说白了就是活埋焚烧和活活的喂鹰,以召唤先祖英魂,焚香祷告,告之喜事。”
“什么?”楚乔顿时停下脚步,面色巨变,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刚刚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大声叫道:“你是说,那些人……”
“是的,他们都是知道自己要做祭品了才逃跑的,我们已经抓了很长时间了。”老仆人笑呵呵的说道:“还好都抓回来了,要不就连我这样的老头子都要去做祭品了,小伙子,你们两个运气好啊。”
楚乔面如土色,嘴唇青白,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极声问道:“那荆紫苏呢?她在哪?另外两个叫……叫……对了,叫锦廉和采嗪,她们有没有被当成祭品,有没有被送走?”
老仆人面色惊慌,磕磕巴巴的说道:“荆、荆家的三个姐妹,早、早就送走了,是第一批,现在恐怕已经到了眉山帝陵了。”
“轰隆”一声闷响,好似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一样。
楚乔脑袋里一片黑,眼前花白,仓促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夏此次颜面扫地,赵淳儿自己搞出了一个失贞事件,却并没有按照预期的效果抓住楚乔,也并没有成功的挑拨大唐百官极力主战,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偷鸡不成蚀把米,可算是机关算尽,却一事无成。
好在夏皇是个强悍的皇帝,一生子嗣极多,迅速派人又送来了一名公主和亲,此次无论是大夏还是卞唐都用了心思,生怕再出意外。九月初六,眉山圣庙一片喧嚣,按照大唐的惯例,在成婚之前,太子必须前来祭拜祖先,开坛活祭,诏告天下,以全礼数。
尽管这活祭的内容在楚乔看来简直是罪大恶极,但是在当地人看来实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几千个奴隶而已,加起来还没有一匹好碌钱,没有谁会真正的放在心上。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就在皇家的马车渐渐接近眉山皇陵的时候,一场巨大的阴谋,正缓缓的笼罩在了帝国的上空。
目测前方距离岸边不超过一千米,楚乔背着行囊,缓缓的移动到船尾,趁着船上的人不注意,偷偷的滑进河水之中。
已经入秋,夜里的河水十分冷,一千米说远不远,等楚乔游到岸边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些气喘。这段时间一直在生病受伤,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实不宜做这样大的运动。
月朗星稀,此处,正是眉山县的必经河道,为了隐蔽,楚乔混上了一艘开往眉山的货船,仗着水路轻快,不出一日,就到了这座位于卞唐最南端的皇陵所在。选了处僻静之所游上岸,隐藏在影影栋栋的树木之后,楚乔利落的换好衣衫,打开行囊,将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一取出。
钩锁、钢针、飞刀、匕首、绳索、开锁工具、迷魂香、还有一些干粮和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