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连忙点头答应:“属下定当遵从殿下的指示。”
“若是惹怒了她,我也帮不了你。”
“是。”
晚饭的号角被吹响,大批的士兵行走在皑皑积雪上,脚步声沙沙作响。风致在门外喊了几声,问燕洵几时吃饭,燕洵却像听不到一样,只是静静的望着那张地图,目光深沉的从大夏的广袤国土上一一掠过,像是一只犀利的鹰。
回到自己大帐的时候,程远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他一把将披风摔在床上,眉毛几乎扭在了一处。江腾是他的贴身护卫,已经跟随了他几年,很是忠心,见状上前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
“必须除掉她。”
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没有说是谁,可是江腾却顿时变了脸色,他连忙说道:“将军,您要三思,先不说她本身的实力不可小觑,就算你侥幸得手,殿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程远目光狠辣,缓缓说道:“可是若是留下这个祸胎,一旦她与殿下言归于好,我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可是殿下……”
“放心,我暂时还要不了她的命。”
程远缓缓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方莹白剔透的玉牌,玉牌是很常见的样式,也不是上好的玉石雕刻,可是上面却刻着楚乔的名字,正是那种长生玉牌。
“我先将她的羽翼剪除,想必殿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啪的一声脆响,程远手上的玉牌顿时碎裂,他面不改色的松开手,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玉牌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好似古筝。
血葵河是赤水的支流,位于雁鸣关的上游,与威武的雁鸣关隔江相望,如今大雪封江,江面早已冻实,从燕洵的大营跑马到对面的雄关,快禄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可是无论是燕洵还是赵彻,都没有之前第一次北伐战争那样轻率冒进,来此五日,除了双方的小股斥候军队,尚没有一场大战展开。他们似乎都在小心的试探着对方的实力,寻求一个恰当的时机,雪越发的大,整日呼号着,斥候兵们穿梭在雪白的江面上,不时的带回对方的一点点讯息,参谋部彻夜不眠,分析着一条一条有利的情报,楚乔劳累了几日,明显瘦了一大圈,但是她的军事素养,再一次让燕北第一军第二军还有黑鹰军的将领们叹为观止,不出三天,她已经是参谋部的总指挥了。
这天下午,缳缳和小和带着又一批粮草赶至,上面标明了是从怀宋运送而来,里面粮草充足,还有目前军中急缺的白菜和腊肉,燕洵很高兴,当天就命令阿精带着一批刚刚从后方出产的金矿押送怀宋。
大战在即,阿精自然是不愿离去的,这样的差事,随便交给一个普通的将领即可,奈何燕洵却十分郑重的说信不过别人,他不得不满心担忧的前往。
临走前,他来看了一下楚乔,一路走过,所见无不是年轻面生的将领,以前的熟面孔大多已经不在,不是去后方征兵,就是带领百姓重建家园发展农耕畜牧,阿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楚乔没有见他,看门的平安跟阿精说她去了斥候营分析情报,没准什么时候回来。
阿精道了一声不巧,随即垂头丧气的离去了。
见他走了,平安进了房门,奇怪的问楚乔为什么不去见见阿精将军。楚乔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缓缓说道:“我是为他好。”
阿精走后的第二日,八十里之外的熊西坡上发展了一次战斗,战事的规模并不大,打的也实在是冤枉,二百名斥候军遭遇了一百名夏军粮草兵,双方都是突然相遇,谁也没想遇见谁,然而黑暗之中的突缝,让他们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终于不得不亮出兵器砍在了一起。
按理说,斥候军在全军的素养那应该是最高的,他们既是探听情报的高手,又要是精锐的骑兵,拥有精良的马术和刀术,还要掌握远程箭法,而押送粮草的军队,却大多都是一军中的老弱病残。二百名斥候军遇到一百名粮草兵,从常理上讲,胜利应该毫无疑问的。
然而,燕北的这一队斥候军却惨败而归,死里逃生的不过一二十人,楚乔见到他们的时候几乎惊呆了,听到他们的描述更是胆战心惊。她迅速跑回参谋部,抓过一个作战参谋问道:“大夏此次的后勤总调度是谁?”
那名官员哪里知道这样机密的事情,他年迈的胡子已经一把斑白,愣愣的看着楚乔说不出话来。
楚乔怒道:“说!”
“是你我的老熟人,诸葛家四公子,诸葛玥。”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乔顿时转过身去,却见燕洵站在门口,头顶的风帽层层雪花,面色平静,眼神却透着一丝丝的寒意。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楚乔,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波动的蛛丝马迹,然而他失败了。楚乔仍旧是那副模样,眉头紧锁的望着他,似乎在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几日,他们一直是在冷战的。
“说吧,你还想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燕洵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拉过楚乔的手。楚乔用力一挣,却没挣开,她眉心紧锁,一个剪刀手就想要抽出,却见燕洵反手灵活的跟随着她的动作,仍旧将她握的紧紧的。
“阿楚,别生气了。”
楚乔冷冷道:“属下怎敢对殿下生气?”
燕洵脸色一沉,斥道:“别闹。”
楚乔顿时扬眉:“燕洵,你以为我在和你耍小孩子脾气吗?”
燕洵的面色有些难看,他这样放低身段的来赔礼道歉,却得到她这样不咸不淡的两句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恼火道:“阿楚,是不是我以前太骄纵你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楚乔闻言只是想笑,骄纵?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没想到她也会与这个词有所关联,她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燕洵,还是在嘲讽自己。我平时不是这样,难道你以前就是这样的吗?到底是谁变了?
“大战在即,正是燕北用人之际,这个时候头等大事是如何应对大夏的军队,而不是惦记着你的私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燕洵一甩披风就走出营帐。楚乔站在原地,眼神越来越冷,这几日来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一汪冰水,再无那种沸腾的感觉,像是死水一样。
正是用人之际吗?那为什么第一军的老将领们都被替换,原本乌先生培养了多年的军官们都被发配回了燕北本土跟牧民们去回回山放羊?为什么羽姑娘被投闲置散?为什么阿精被远远调走,而自己却要整日的面对这些无关痛痒的军事情报分析来分析去,却连诸葛玥是大夏的后勤总调度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
燕北军终于渐渐的成了铁板一块,但是燕洵,为何你竟连我也不再相信了?
楚乔只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心酸,被排挤在外的难过让她十分颓败,她坐在椅子上,身上一阵冷过一阵。
诸葛玥也随军而来了吗?那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他的军事素养不在赵彻之下,又是卧龙先生的关门弟子,和乌先生羽姑娘师出同门,并有诸葛阀强大的财力支撑着,在他的背后,是诸葛一族,更是整个大夏门阀对此事的态度。他的到来,会不会真如梁书呆所说的那样,是门阀插手战争的前兆呢?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说明他不再被家族排挤了。尽管是在战争中,但是真煌城的消息还是多少能够传到她的耳朵里,况且这也实在算不得是什么机密。诸葛玥在家族失势,因为卞唐一事被皇室和长老会联合打压,被剥夺了军衔和官职,投闲置散,软禁在皇城之中,严令不准出城半步,而诸葛穆青更是将他软禁在诸葛府内,一时间,成了大夏整个上层社会的笑话和谈资。
这些事情,楚乔已经尽力不去想了,自责和内疚完全无济于事,她也无法对他作出任何补偿和回报,她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很坚定的选择了自己的路,哪怕是荆棘满路,哪怕是风雨倾盆,都绝不会有动摇和软弱。可是偶尔午夜梦回,也会看到他那双执拗的眸子,听到那炙热沙哑的嗓音:
“难道你没感觉到吗?我也需要你。”
但愿他只是做后勤调度,但愿不要与他相遇,但愿,但愿。
楚乔已经很累很累了,她无心再看那些废纸一样的情报,拖着疲倦的身子就想回营帐,只想倒头大睡一觉。然而走到西营的时候,两个守卫的声音突然飘进耳朵里。
“我看殿下就是想让他们死,当初第一军的刘少将不过在会议上多说了一句话,后来就不明不白的在战场上失踪了,他那片是内部战区,根本就没有敌人经过,我们猜,八成是被灭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