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胤禛晚上难得的失眠了。
伴读的宿处与他的居处相隔甚远,他也没有理由让胤禩继续留下,或者,胤禩本人也根本不会愿意留下。
他从未认为当初自己做错了什么。
身为皇子,对那个位置的野心,他有,老八也有。最终成王败寇,时也,运也,命也。何况在康熙四十七年以后,胤禩其实就没了登基的可能。那些从圣祖爷口中说出的话,在胤禩与帝位之间,拉开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他们的皇阿玛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恩荣再盛,要剥落也不过在一念之间。
雍正初年,他命胤禩总理事务,进封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然而当时的八爷一党仍然猖獗,屡屡在朝政上与他作对。身为帝王,又怎么能容许这样的心头大患存在?一步一步,他做到了将胤禩的党羽剪除,让胤禩孤掌难鸣,最终彻底断绝了他在朝堂上的路。
可那毕竟已是从前,雍正四年胤禩死后,他也有些意兴阑珊,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朝堂清明,天下大治。到后来有时候,他甚至会对弘历倾诉一些内心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对胤禩的一些想法。
会在乾隆朝再遇胤禩,对当时独自一人生活在后宫长达半年之久的胤禛来说,真如他乡遇故知般,哪怕这位故知曾是仇敌。
那些话,确实是他说错了……曾经的雍正可以对廉亲王那样说,但如今的永璂却不该对钮祜禄和珅这样讲。
只是胤禩摆明了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胤禛又是气恼,又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该如何弥补……他在床榻上辗转反复,终于想到了一个点子。
第三天,胤禩刚起床洗漱完毕就被胤禛拽出屋子,朝与尚书房截然不同的方向过去,看起来好象是往……宫外去的?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胤禩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最后还是不得不换了称呼,“老四你干什么!”
胤禛挑眉:“不喊皇上了?”
胤禩笑得如沐春风:“十二阿哥可是脑子有些贵恙?若是活够了想找死,也没必要拉奴才来当做垫背的。”
“你啊……”胤禛打心眼里生出些无奈,“算了,我们先出宫。”他边说,拉着胤禩的手边从肘部滑下去,握住了胤禩的手。
胤禩一愣,眉头微微一皱想要挣开,却听胤禛道:“别动。”
抬眼一看,前面正好有一队宫人经过,总不能真让胤禛出事,胤禩也只好克制住了自己的念头。等出了宫,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还被胤禛攥着。
这人的手并不如他的外表看来那样冰冷,反倒比自己的体温还要高一些,在冬季愈发显得暖和。大约是握得久了,胤禛的手心有一点微微的汗意,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冬日的干燥,于是被抓住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
胤禩看了看连在一起的部位,不禁有一丝恍惚。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这么近了……这样分明就是不应该的呀……
被径直带着往前走,四周的景致越来越眼熟,胤禩要是还看不出这是往他位于驴肉胡同的家在走,那才是奇了怪了!只是胤禛带他出宫回家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一时半会他还有些捉摸不透。因此胤禩一直没有说话,只冷眼看着,直到站在了家门口。正在院子里虎虎生风打拳的和琳往外一看,惊喜的喊“哥!”,他才将先前复杂的心绪放到一边,伸开双臂接住小孩儿的飞扑。
被胤禩把手抽离,胤禛不由的蜷了一下手指,掌心空落落的。他下意识的就想上前拦下胤禩,却在看到胤禩眉开眼笑的样子时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这一步算是做对了,所以绝不能做出会前功尽弃的事来。
这一路上两人的手都被袖子遮着,跟在身后的其他人也只瞧见十二阿哥与他的伴读挨得很近罢了。此时乌尔纳和东禄反应都很快,一个将其他侍卫带到一边歇着,一个则勤勤恳恳的站到了最合适的位置。
“哥!你怎么今儿回来了?有休假?”和琳使劲想着上回胤禩告诉他的休假时间,纳闷地摇了摇脑袋,“不对啊,现在不是的呀。”
“是十二阿哥。”胤禩笑眯眯的,他总算琢磨出了胤禛的意图,“十二阿哥要向我赔礼道歉,所以带我出来看你。”
胤禛板着脸,心道谁要给你赔礼道歉了……他只是想弥补彼此的关系,以免过分恶化,让他的争位大计毁于一旦。
“哦!”和琳点头,对胤禛咧着嘴笑,“老四哥哥你好!”
“……好。”
这叫什么称呼!老八你这一世的弟弟怎么也跟我过不去!除此之外,胤禛现在的心情却多了点别的东西,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与胤禩相似的面孔。非常灿烂的笑容,平时几乎无法再胤禩脸上看到。
可惜还没叫他看够,和琳就扭过头去,在自家哥哥的怀里使劲蹭了蹭,声音甜甜的,“哥,那你今天是不是能一直陪着我呀?”
胤禩等他蹭够了,才把他拉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笑得一脸慈爱,“应该没问题,和琳你长高了。”难怪刚才搂着感觉不大一样。
和琳骄傲的挺起小胸膛,“当然啦!我每天都在很认真的习武,而且还要吃很多很多的东西,当然会长高啦!我以后一定能长得比哥你还要高!”
如果你能不加最后那句话就更好啦……胤禩默默地帮和琳把因练拳而有些松散的发辫理了理,拉起他往里走,“刘全呢?”
和琳扁起嘴巴,“刘全被太太叫回去了,太太说是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他领着那边的工钱,心思全在这里……”
胤禩眸中掠过一抹厉色,“好了,你不用理会太太,以后有什么事都交给我就行。先过来,让我看看你这段时日功课学得怎样。”
和琳兴奋得一张脸红扑扑的,“是要看我习武么?”说着他就要跑到院子里摆架势。
胤禩道:“不是,我记得你上回说在学孟子?”
小孩儿顿时蔫了,“呃……”
胤禩冲着他笑:“和琳。”
和琳抖了一下,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哥!和琳学的时候可认真可认真啦,但是……”小孩儿委屈得不行,“书上那些东西,我想认识它们,它们不愿认识我呀!要么哥你亲自教我,我一定能学得最好啦!”
“你呀!”胤禩无奈,就是他想不当伴读了,胤禛也不会允许。他也没深究,毕竟和琳确实更喜欢习武,未来要走哪条路,他并不很担心。
胤禛则盯了小和琳一眼,看他和胤禩亲亲热热的说笑也就罢了,还想过河拆桥让胤禩留下来教他?想得美!
好不容易和琳肚子叫了几声,胤禩决定带他去吃包子。一行人从屋里出来往龙源走,快到的时候胤禩听到有人喊:“善保!”
循声望去,就见多隆领着一干仆从,吊儿郎当的打对街晃悠过来,胤禩笑着告诉他,“多隆,我现在改名叫和珅了。”
“哦!和珅!”多隆压根不在意,“你叫什么那不都是我兄弟?咱们可是一块看了好东西的!”
敢情这位真觉得春宫图挺光彩的是?胤禩很想揍他个满脸桃花开。只不过被拉下水一回,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提起,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