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外面的一声异响打破了这番静寂。
柳惜言一惊,赶忙飞身过去打开房门,却见是那店小二正站在门外提着热气腾腾的木桶,见柳惜言神情冷厉,不由的说话有些磕磕巴巴:“那个,那个,公子,我是给公子送热水来,公子还不曾沐浴净身不是?打扰,打扰公子了。”
“即是送热水,怎的不敲门进来,却在外面这般鬼鬼祟祟偷听?意欲何为?”柳惜言警觉的侧目四顾。
“这,公子误会小的了,我刚刚才提桶过来,当真未曾做何鬼祟之事啊,只是这桶太过沉重,才不小心弄出了那重重的声响,当真没半分别的意思,您要不信,尽管去灶房问去,小的前脚才拎了木桶出来,确然不曾有时间偷听啊。”
“哦?”柳惜言低头瞟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木桶,见那热水犹自热气鬇鬡,是刚刚烧涨过的样子,对这店小二的话倒也确认了几分,只是还有些疑虑的问道:“姑且信你一回,只是那你过来之时可曾看到有什么人在我房门外面?”
“这个确实不曾见到,这夜深人静人困马乏的,谁会这般无聊?怕是公子多心了吧?”店小二挠着头答道。
左右也不过是他猜度,刚刚门外之人确实是这店小二也未可知,柳惜言也没在多问,便放了这店小二进来准备一干沐浴用具。
以前在驸马府柳惜言皆是在浴房沐浴更衣后,再进寝房与桃花同寝,这几日所过之地也皆是江南富饶这城,客栈都是宽敞讲究,一式两间的厅房,再不济也是有屏风相隔,如今日这乡野之地小客栈这般仅仅一间单房,连屏风都未设没,入目便是床榻毫无阻隔的当真还未曾有过。
这店小二手脚也算麻利,迅速的整理好一应物品,在浴桶里加满了温热适度的热水便告辞出去了,徒余柳惜言站在那木桶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澡若是洗,便免不了在桃花面前宽衣解带,与桃花□相对,要是不洗,前面一段路几日内都是荒山野地,再无下榻的城郭客栈,想来接连几日都是无法沐浴的,如此邋遢又诚然不是柳惜言忍得住的。
见柳惜言左右为难,桃花倒是弯眉浅笑。
她走过去,轻轻为柳惜言解去外袍,打趣道:“你我既然刚刚约定,从今往后,齐眉举案携手一生,怎的这一刻就害羞至此了?莫非还怕我偷窥不成?罢,罢,你自行沐浴,我将床帐放下来便是,也省的我们柳大将军如小女儿般害羞忸怩!”
“呵呵,偷窥?何来此说?我乃你的驸马,桃花你若想看,大可光明正大的来瞧便是,何谈偷窥?夫妻之间,如此藏着掖着的毫不坦荡岂非让仍贻笑大方?尽管放马过来,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到时见如若把持不住做出何种事情来,桃花可莫要怪夫君我孟浪了!”柳惜言知道桃花不过是图个嘴上痛快,当下仰首挑眉玩笑道。
这是这几日来柳惜言第一次跟桃花这般轻松自在的交谈,也是第一次这般轻松自如的喊着桃花的名字,彼此间坦荡磊落,无隔阂无遮掩无隐瞒无躲闪,虽然徒留几分无奈,可那是命运,与人无关。
他喊的是桃花。
不知为何,桃花的眼角竟然有几分湿润,为了这一句,她原本以为自己从来都不曾在乎过的——桃花。
桃花掩饰般的快速扭过身去,强压下心中那几分莫名的异样,边走边道:“呸!你自己跟自己孟浪去吧,本姑娘懒得理你,我找我的周公下棋去了!”
岂不知她那番样子怎么都带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桃花怎的这般狠心抛下为夫孤零零在此,却要去私会别的男子?这将置我这个琉璃心于何地?”柳惜言好似看出了桃花的害羞,竟然觉得她那番欲盖弥彰般故意板着脸的模样颇为有趣,心中大乐,变本加厉道。
已是背转身进了床帐里的桃花,听闻此言,忽然间掀开床帐,白了这个装腔作势的男子一眼,好整以暇看戏般的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正在宽衣的半裸的男人,一脸的有种你接着脱的表情,揶揄挑衅。
柳惜言果然脸腾地一下红了,顿时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遮住重点部位,穿着亵裤便跳进浴桶里去了。
换来大获全胜的桃花抑制不住的仰天长笑!
那一夜,星月朗朗,陈设简单的小小的客栈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沐浴在透出而入的月光之下,呼吸轻浅,好梦绵长,别样,温暖……
活着的,终归是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虽然那偏远小客栈很不被待见,可第二日的晚上便没那般好运了,因是一片古树参天的崇山峻岭,马匹车辆在山间峡谷的石头路上只能小心慢行,因此晚上一行人只好必须露宿山中,连那客栈也是没有的。
不过即使是露营,柳惜言也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未雨绸缪的准备好了齐全的物品,因此这野外生存几夜对于如今养尊处优的看着别人忙活的桃花而言,就是体验生活般的度假。
桃花想想刚来这个时空在野外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度过的那几个晚上,如今这种夜宿山林,简直是富二代下乡,别样的罗曼蒂克!
只要乖乖的睡在停好的马车上,一觉醒来,火生好了,茶煮好了,吃食准备停妥了,甚至连洗脚水都准备齐备了。
天壤之别啊,人比人气死人,不一样的身份地位,这待遇果真不可同日而语!
因路途有些难走,桃花在车上颠簸了一日,胃口有些不好,草草的吃了些点心便守在火堆边跟小板栗有一搭没有搭的说着话,柳惜言安顿跟随的兵士驻扎休息,行草连日赶路也病恹恹的全没了前几日的精神伶俐,有些神色萎顿,脸色青白,满眼血丝,桃花照顾她吃了几颗李子贤准备的痛经活血、补气养血的药丸,扶她坐靠在树下,闭目靠着一棵树下养神,唯有李子贤不知所踪。
等来时手里却是几只刚捉的山鸡飞鸟,交予一旁的士兵收拾好了,便穿在树枝上慢慢的烤着,不一会儿便是香气四溢。
桃花坐在厚厚的棉垫上,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恍然间好似看到那一年在雪上山脚夜宿的情景,
那时候,这个男人旁边还有一个叫做莺燕的聒噪骄纵的女子,她还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寡妇,小板栗也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童,那一次露宿,是他们几日爬山涉水翻越雪山后吃的最好的一顿,她幸运的捉了两只鸟,还有几个野鸟蛋,还有幸看了一出“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狗血言情剧,当然,那时这剧中的主角却还不是自己。
时至今日,这个男人又打来了野味,已然烤的那般香气扑鼻,身边已然没有了那个添色增彩的莺燕姑娘,而她,身边却有了自己的丈夫,肚子里,还有了七个多月的孩子,终归,一切都不同了,没有回的去的过去,正如,永远也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
桃花这边神情有些恍惚的愣着神,那里小板栗已然也被勾起了强行压制的未泯童心,笑意盈盈的跑过去抬着树枝跟李子贤一同烤野味。
如今的小板栗体力跟技术都已然精进了不少,不在如当年那般要桃花帮忙抬着了,他边烤边翻,手里的野鸡被他烤的金黄灿香,引人垂涎欲滴,用随身的匕首割下表层的几片,用树叶装着乐颠颠献宝般的拿来给桃花。
“娘亲,小板栗亲手烤的哦,娘亲先尝!”
桃花自然不会驳了小板栗的一片孝心,悉数吃光,意犹未尽的对小板栗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不已,直夸他真是长大了。
柳惜言已是回来,见火堆上喷香金黄的烤鸡,吸了吸气,很是受用的拿过一只,将金灿灿的表皮嫩肉撕下来随手递给去给了桃花,自己啃着骨头上的肉,不解的问道:“子贤,你今日怎有这份闲情逸致搞些这个?莫非是干粮吃食不合口味不成?不过,手艺倒是不错,我还不知你有这般深藏不漏的功夫。”
“不过权作无聊消磨时间而已,没想到还入得了你的口,承蒙夸奖,子贤受宠若惊。”他不过是见桃花胃口不好,想起她当日吃这些个野味之时那般的香甜痛快,狼吞虎咽的,便猎了来烧烤几只看看,能否为桃花开开胃口,提些兴致。
只是这番缘由是不好与柳惜言明说的,李子贤淡笑着搪塞过去,又递给柳惜言一只烤好的滴着油渍的不知名的山鸟。
柳惜言吃的空档,李子贤已然又烤好了剩余的几只,先抬眼望向桃花这边,见桃花吃着小板栗的“孝顺牌烤鸡”跟柳惜言时不时递过去的喷香的烤肉,三人正其乐融融大快朵颐,他自嘲的笑了笑,几番沉默,手里精心烤好的野味最终没有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