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你说的口干舌燥,人家跟石头似的岿然不动,说的就是这种状况。二管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家该打扫粪便的扫粪便,该奶孩子的奶孩子,谁有空听他们唠叨。
管兵烦闷的靠在树上抽烟。管龙也撒手不管了,直接把宣传单揣在兜里,坐在石墩子上跟别人唠起了家常。什么娃子多大了,上学成绩好不,家里去年收成怎样?现在地里都种了什么?之类之类的。
但是葛鹰那边就不一样了,张东旭在一边检查病体的时候,老大娘就拉着葛鹰的手,问东问西,还问多大了,处对象没?
村里人挑女婿都挑长相老实的,像二管那种,处处透着痞子气,怕闺女嫁过去受欺负。瞧葛鹰往哪儿一站,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还懂礼貌会叫人,话不多,看着就知道是个稳重聪明的人。
葛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老大娘是想给孙女寻一个孙女婿。但是那边扎着大花的女娃子你才多大啊,赶紧揽着你奶奶啊,还羞涩个什么劲儿啊。
葛鹰浑身一激灵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说有对象了,处得挺好的。
“娃子,你这就不懂了,城里人心眼多,哪有村里人老实呵,恁看我孙女,标致着嘞,老多人来家里提亲喽,都没应下。”老大娘巴巴说着,又把葛鹰的手给攥着了。
“大娘,你家的羊瞧不得了,你快来瞅瞅。”张东旭忙说道,给葛鹰解了围。
老大娘一听羊有事了,立马就松开了,迈着两条不方便的腿直奔羊圈。在老大娘眼里,这羊可比人金贵。羊吃的是草,长的是羊毛啊。
葛鹰松了口气。也不赶着凑过去学习知识了。
而另一边刘犇犇坐在村口大槐树下的石磙子上,把宣传单撕成一条一条的,觉得不够碎,又从中间撕了一下,直到再也撕不动了,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碎纸片掺杂在泥里,分外的惹人眼。
如果可以他才不想回来这里,本来打算好了,出了村子就再也不回来了,以后考个证,再外地找个工作再也不回来了。他怎么不再跟张老说说呢,怎么就那么软弱的就回来呢!
刘犇犇挠着头发,他讨厌村子里的人,讨厌那些转头房和土墙,讨厌那些乱叫的疯狗,讨厌用地锅做的饭,讨厌用硬木板铺的床,讨厌那个人身上整天洗都洗不掉的牛粪味儿,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讨厌。他想走出去,老早都决定了,可是为什么又转回来了?
烦闷的人只顾着自我伤怀呢,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他。
“呦,这不是牛娃子吗?”穿着军绿色的棉衣,两只手互相插在袖子里。“听说恁们老师带队给村儿里的畜生看病,也来我们村看看。”身边的几个人也都点头附和。
刘犇犇抬头一看,这不是隔壁村的几个混小子吗。刘犇犇别的不怕,就怕这几个人。小时候因为是邻村的,附近就一所小学,都给送一块了,带头的那个叫李逵的老是欺负他。别的小朋友看见了,也都扎堆了,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围观着抱着头缩成一团的刘犇犇。最后各个就指着他说,“牛娃子是龟龟,缩脑壳,缩尾巴,一推,四脚朝天一个王八……”
就这么着,所有人都知道,刘犇犇是家里养老牛的牛娃子,身上总是带着牛粪味。他恨死这帮人了,直到自己好好学习考上了不错的高中。家里的那个大哥筹钱给他送上了镇上的好初中,他才得以逃脱。但是每次回家拿钱的时候,总是被他们堵上,然后讽刺几句,有几次还动了手。
“牛娃子,身上的牛粪味儿还有呐!你们闻闻还有没有!”李逵招呼着身边的几个人都凑了上去。
那几个人看着也不像好人,各个染了五彩头,头发都跟没梳过似的,乱得雀巢一样。
他们把刘犇犇围成一个圈子,头硬是凑了过去,大力的闻了几下带声的。然后嫌弃厌恶似的,扇着鼻子,说臭,还臭着呢!
“你们才臭嘞!连高中都没考上,出去打工也没人要,在家种地呗!”刘犇犇啐了他们一口。
几个人一听就怒了,这不是往人短处上戳么,这几个人就是因为学习不好,连初中就上了个一半,还是被提前退学的。李逵今年本来打算出去打工呢,但是人一听说是初中都没毕业,直接不要,说是没学历的人不要。他也想考个学历呢!想着去那种培训的技校去,人家要教的学费可不低,回家问家里要钱,个个说没有。正气堵呢,这不碰着个能让他撒气的。
“说俺们高中没上,你本事咯,本事到给这些猪啊牛羊看病,这多本事啊,说出去,刘家村的牛娃子干嘛什呢!给畜生看病的!”李逵说罢自个儿哈哈大笑。
其他几个人撕扯着刘犇犇白色的工作装,挠着他头发,把他的医药箱掀翻了,可劲儿倒腾里头的东西。
“别动,别动我东西。”刘犇犇悲催的受欺负了。
李逵余人本着你不让动偏动的作风,直接把刘犇犇给料理了,凑上去硬是踹了好几脚解气的。
“草你姥姥的,不就是给畜生看病的么,恁以为自己比我们多高尚嘞!”李逵往刘犇犇身上啐了几口。
本来刘犇犇喊一声,说不定周围村子里的人就能来帮忙的,可是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孬种的模样,凭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打不过。
“你们说谁是给畜生看病的!”远处有人扬着声音喊着。
李逵抬头看,五个人全是穿着白大褂的,可不就是跟刘犇犇一样来实训的葛鹰他们吗!
苏阳是碰巧看见了刘犇犇被欺负,赶紧打电话喊了人过来,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就是好使,不一会人全都知道了。
葛鹰瞒住了张东旭,只说出去溜达会儿,他可不想又被人知道卷入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中。能瞒就瞒。
“谁说我们是给畜生看病的,我们就是给你看病的,怎么,小畜生有啥病啊,需要我们给开开药方补补阳气不!”管龙捏了几下手上的关节。
李逵也是混大的,怕过谁啊,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哪家小子见了他不得哆哆嗦嗦的绕着走路啊,这帮从城里过来的小子,他不给料理干净服帖了,人家还以为他李逵是怂包呢!
“该补气的是你们,小白脸!”李逵一招呼,呼啦啦五个人就站在葛鹰他们面前。
五对五两对人马组成了两堵人墙,气场碰撞着,火花四溅,发出嘶嘶的声音。
“偷偷说一句,”田诚低声说。
“待会再说,大战在即!”管兵摩拳擦掌。
“不行,”田诚压低声音,“我和苏阳从来没打过架。”话刚说完,李逵一拳就朝管龙去了,管兵给他一挡,挑上了李逵。
管龙也不跟他抢。挑了别人开始挥拳头躲避踢腿。
田诚和苏阳是不会打,葛鹰顺手拿起一根木棍就抽踹田诚肚子的人身上了。打架还讲什么规则,有武器不使是白痴。
“啊,草个野崽子!我草尼玛!”那人暴怒,口里也不干净,拿了块板砖就冲过去了。
葛鹰这人平时里性子基本上是冷的,你不招惹他还好,招惹他,触着他底线,摸着逆鳞了,小宇宙爆发起来,二管他们军训的时候可见过!
那句粗口,就这个把葛鹰的小宇宙给点燃了,人拿砖头他也拎了一块。对拍,谁也占不了便宜。葛鹰也不经常打架,但是气势一上来能让人逼退三舍,一手粗棍子,一手板砖的,那边还一脚踹烂一块木板,直把那打人的小子逼到了墙根。
“鹰仔,后边!”管兵大喊!
葛鹰也没回头看,猛地一脚就往后一踹,手上木棍子一甩把前面人的腿给打了对弯。其实男人身体内都有潜在的暴力基因,享受着那种强势高高在上的感觉。
田诚和苏阳也学着拿起了木棍,跟剩下的人,玩儿起了剑道。
“啊——”李逵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就在地上打起滚儿来了。
其他人也被李逵的这声给吓坏了,对方敌营的赶紧往李逵身边靠拢,去扶着。
这边苏阳扶起了刘犇犇,站在了二管和葛鹰身后。
“带他去医院检查,别以为自己强了,就能欺负别人。谁都有栽跟头的一天。”葛鹰掸了掸身上的土。
“要不要我们帮他检查啊。算你们免费。”管兵冲他们勾勾手。
李逵又假装硬气的说了几句,就灰溜溜的走了。大家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你得看人了,跟这帮人讲道理,谁稀罕听啊。
葛鹰让苏明扶着刘犇犇,然后帮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又细问他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没。
刘犇犇虽然挨了打,但是护住了头,基本上都是外伤,抹点药就行了。
“我不会跟你们说谢的。”刘犇犇咬着下唇说。
葛鹰把手抄进兜里。“我们不稀罕你说的谢谢,就算你说了,也不是真心的。”
管兵想冲上去也凑刘犇犇一顿,跟喂不熟的狼似的,知恩图报都不懂。
葛鹰挥手阻止了,“今天打这场架,不是帮你,我们都在一个队里头,一个出了事,那这实训就完了。被学校知道了我们也少不了被处罚。”
“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儿,我并不是不知道,说的是哪件事你心里清楚,”葛鹰看着刘犇犇的脸色开始发白,“你做这事儿的目的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不提,咱们就都把这件事儿忘了,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见面打招呼你也不用装得挺亲。”葛鹰拎起自己扔在一边的兽医箱,“但是,该说的话,我还得说一句,以后别再招惹我。”
最后一句话,入了众人的耳,怎么听都觉得是句威胁。
不过众人反应不一,苏阳和田诚突然觉得,这葛鹰怎么变得那么厉害啊,似乎是狠角色,还是不要接触太多的好。那边二管可开心了,鹰仔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终于抛弃了圣母思想,也学会对人说威胁的话了。多么有成就感。
葛鹰招呼着二管,一块回去,把一身土的衣服换了,得好好洗澡了。
二管一边一个搭着葛鹰的肩膀,哥仨好的走了。
刘犇犇看着葛鹰他们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心里憋闷。
其实葛鹰想得挺简单,他这人没有主动招惹过什么事儿,但是总能掺和到这种打架的事情中,最后还都是连着一串的严重后果。
第一次是高三被揭发退了学,第二次是被军训的教官给惦记了挨了一顿,第三次是就是这次了。他怕刘犇犇把这件事说出来,弄得大家都受到惩罚。本来管兵和管龙没打算管这摊子事儿,是自己要去,他们俩也跟着去了。怎么说他得为二管负点责任,护好了。
张东旭瞧着他们三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也没问他们什么事儿,直接赶着他们去换衣裳,吃饭。
管兵忍不住说非得洗澡再说,身上一股子粪味儿,带着这味儿吃不下饭。最后村长老婆又给他们三个烧了热水,和井里的水一兑,一人一个脸盆子,光着上身,呼噜噜往身上泼水。冷风一吹,打了个摆子,一浇热水,又嘶嘶的嫌烫。就这么一冷一热间,管龙华丽丽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