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离死亡最近的地方。阴湿晦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腐朽之气。虞笑嫣跟在狱卒后面,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给江无邪捎的几件衣裳。狭长阴郁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两边的囚室由儿臂粗的铁棍圈起。里面的人听见有人走动,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呻N吟。
虞笑嫣根本不敢去看囚室中的人的模样。好容易走到甬道尽头,粗砺的石壁上一应刑具齐整得让人心寒。狱卒倏地止步,淡淡地道:“江夫人有话快说,虽说有宋将军关照,但江无邪是贵妃娘娘下命拘下的死囚。时辰久了,小的也为难!”
虞笑嫣让“死囚”二字激得鼻子一酸,却又强笑着塞去几张银票。狱卒心安理得地纳入怀中,将牢门打开便出去了。
虞笑嫣矮身进入囚室。一堆杂乱的稻草上卧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已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二爷……”虞笑嫣哽声轻唤着。
江无邪悠悠睁开眼睛,迷茫道:“笑嫣,是你么?”
“是我!”虞笑嫣想出手将他扶正,又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给我点水吧!”江无邪清醒了不少。
虞笑嫣四下张望,在囚室的栅栏根处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粗碗。里面污浊的东西或许就是江无邪所说的水了。她端起碗迟疑着不肯递过去。这能喝么?
“就是它了,快给我!”江无邪急切道。
不等虞笑嫣递到嘴边,江无邪便撑起来抢过碗贪婪地一饮而尽,之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我带了些衣物来……早知道该带些吃食来的……”虞笑嫣低着头,眼泪不听使唤在滴落在手中的包袱上。
江无邪撑起身来靠到墙上,身上的衣衫已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布帛破裂处,露出已经尚未结痂的伤痕。“衣服好呢!我正愁没有衣物换了!”
“我去求李夫人,让她放过你……”
江无邪摇摇头:“没有用的。高密侯一死,李夫人迁怒于江家,恨不得诛了江家满门!幸而我平日还结交了不少贵胄。江家不致灭门,但我……”
虞笑嫣已是泣不成声。江无邪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间。从最初的恶言相向,到后来的粗暴肆虐。最近的大半年,他对她态度大变。两人说不上相知相惜,但于细微处的呵护是虞笑嫣切身感受到的。没有莫言对陈婉如的痴狂执迷,没有月成琼对莫言的神魂颠倒,没有月成华对虞之远的痴心不悔。有的只是和风细雨的浸润,世间的夫妻大多都如她和江无邪这般平淡吧?虞笑嫣此时才发现,无论是怨忖也好,夫妻相守的礼节也罢,江无邪,这个男人已深深地嵌入了她的心间!但他,已被月贵妃定为死囚!
“不要难过!”江无邪恬淡地笑着,“我走之后,江家势必受到牵连。大哥是靠不上的,我将江家交付到你手上,能保全江家则保。保不了的话,你就随岳父岳母回安河吧!遇到合适的人……就让他代我照顾你后半生了!杜姨娘和于姨娘无子养老,你可以将她们送到大哥府上。香雪她们……就让她们自己奔前程去吧。对了,笑嫣,我还得求你一事,帮我照顾好容儿!只有将她放在你身边我才安心!”
虞笑嫣心中一紧,似有蚜虫细细啃噬蛀入肺腑之间,不是深刻的痛,却又绵密入骨的酸。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赴死?
“笑嫣——”江无邪的声音明明低沉沙哑,却又柔得能掐出水来,“对不起!我一直后悔那般对你!这一生,是我负了你!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娶你为妻,一定好好呵护你……”他忽然扯出一个苍凉的笑容,“只是来生,你定不愿意再嫁我了……”
“不——”虞笑嫣失声痛哭起来。
江无邪抬起受过夹刑的伤痕累累的手抚上虞笑嫣的脸。她为他哭了,她还是在意他的吧?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时辰到了!江夫人请回吧!”狱卒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囚室外。
“回吧!”江无邪柔声道。
虞笑嫣忽地握住他的手,凝望着他久久不语。
“江夫人不要让小的难做!”狱卒漠然地催促道。
虞笑嫣心一横,起身便走。出了囚室,她将身上带的几千两银票塞到狱卒手里:“求大人别再对他动刑了!”
狱卒迟疑道:“动不动刑哪是我能作得了主的?江夫人应该知道江二爷得罪的是什么人!”
虞笑嫣心乱脚乱地将头上手上的首饰一并摘了下来递到狱卒面前,哀柔道:“还请大人能关照下我家二爷,饭食饮水不要太粗劣!他受了刑,哪经得起这般折腾……银子若不够,我设法再送些来……”
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这般哀求着,再加上手上的财帛,狱卒刻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江夫人放心。小的尽量让江二爷少受些苦!”将银票和首饰纳入怀中后,狱卒又喟叹道:“上面已下令了,三日后便送二爷上路……夫人节哀顺便吧!”
三日!她还只有三天的时间去想办法了!
虞笑嫣头重脚轻地随狱卒出了地牢。正午炽烈的阳光让久处暗室的她一时睁不开眼。只听得一个女子在和守卫的兵卒交涉着什么。
忽地,她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险些摔倒。踉跄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后,眼睛也适应了室外的强光。只见满脸泪痕地林珑站在距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对她怒目相向。
虞笑嫣了然,林珑定是来探试江无邪的。这也是个傻女子!
“虞笑嫣,你是个丧门星你知道么?”林珑忿忿地指责道,“你还没进江家门便克死了江老太爷。后来,江家老夫人也被你克死了。现在,你又克死了无邪!”
虞笑嫣本不欲理会她,但被她说的“克死”了江无邪给激怒了:“无邪是我夫君!我自当全力救他!他怎么可能就死了呢?倒是你,林家二小姐,我江家的事与你何干?”
林珑抽泣着数落道:“你还好意思以无邪的妻子自居!若不是你,无邪哪会有今天?江家一直经营织造,上贡的织品必是验了又验的。怎么可能一到贵妃娘娘手里就出了乱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定是你这个狐媚子招惹了月曦然。月曦然想置无邪于死地,才好名正言顺地娶你过府!”
江家一直给高密侯送春M宫册子的事显然外人不知道,所以林珑才会这般猜想。她的话让虞笑嫣心生警觉。再一想侯府举丧时,月曦然出格的言行,虞笑嫣明白,去高密侯府求情这条路是走不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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