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叶落花满天,又到秋时节。
未央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怔怔地望着院里的大树出神,小石桌旁摆着没有动过的几盘小点心,此刻已经被落叶覆盖。
苗儿独自站在一旁,看着出神的小姐,满脸无奈。
距离花赛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花赛之后,每个人都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唯独自己小姐,整日整日的出神,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都坐在这里盯着那棵大树发呆,落叶飘了满地,也不让扫,说落叶满地的样子好看。
马家小姐来了许多次了,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地来,然后败兴而归。老爷和夫人公子们更加不用说了,天天来,天天来到都只看到坐在大树下神游太虚的人儿,谁说话她也不理,只是静静的坐着,仿佛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姬木羽也来过小院里探望过未央,他的手伤已经好了,只剩下左脚,还一瘸一拐的,但伤势也渐渐好转。他来了,也不说话,陪着未央坐着,有的时候带着笛子,有的时候带着七弦琴,在那树叶逐渐枯黄的大树底下,奏着一曲一曲哀伤凄婉的歌曲,一曲终了,他便收拾好东西,一瘸一拐地走了。
未央心底苦恼,没有人懂得她心底的苦。爹爹娘亲哥哥们都来了,每个人都问,问的都是为什么她不开心。千千也来过,跟她说一切和墨离有关的事情。
只有他,姬木羽,他来了,却一言不发,只是陪坐,只是给她弹琴,给她吹笛子听。那个时候,未央甚至觉得,他脸上的麻子也柔和了些,不再那么刺眼。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没完没了的苦恼。
半个月了,墨离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像皇上说的那样安排人来提亲,只是安静,只是一味地安静。这样的安静让她崩溃,她猜想,他是否去了王筠婷那里,他是否真的如同王筠婷所说,要纳她为妾。皇上把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上,选择权就在他手上,他要谁为妻,谁为妾,自己可以改变得了吗?
她后悔了,后悔参加了那个花赛,她后悔在没有弄清楚他的心意之前就贸贸然地以为他会要她。是的,他要她了,可是他也要了别人。两女共侍一夫,为妻为妾她都不会开心,她要一个他,不是一半。
从小到大,她都希望有一个可以对自己从一而终的男人与自己携子之手,与子皆老。
她喜欢他,却无法接受要和别人分享他的事实。
于是她开始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日子,但可悲的是,她憔悴了,却压根没有体会到衣带渐宽终不悔,她是不悔,可是衣带并没有宽,她还是那副看不到腰的大身板。
于是她每日继续拖着最难消瘦的大身板,在小院里呆坐着。
这日,她依旧在小院里望着落叶出神,这个国家的秋天比较早,才初秋便已落叶纷纷。姬木羽踏入小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拾起一片落叶。
苗儿在石桌边收拾着,看见姬木羽走进来,便对着他福了一福,端着几盘没有动过的小点心走了出去。
姬木羽今日什么也没带,只在指尖夹了一片竹叶,他已经可以不用轮椅和轮椅也可以走路,但还夹着木板的脚还无法正常行走,只能拖沓着走过来。
他在石桌的一旁坐下,袖袍一扫,便扫落了一桌的落叶。他本来应该走的,但叶奉留了姬老多住些时日,他便跟着留了下来,每日除了陪姬老下棋,便是陪着白米苏东走走西逛逛,剩下的时间,他便只来这个小院,奏一曲伤满怀,然后便默默不语地离开。
姬木羽看了看未央,也不说话,只将指尖的竹叶放在唇上,轻轻地吹起来。
这是未央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候,他吹的曲儿,总是能轻轻地透入人心,像是清晨呼吸到的第一抹清新的空气。
“你在等他吗?”一曲终了,姬木羽却没有似平时一样默默离开,他看着未央,似是无意地问道。
忽而入耳的醇厚男声让她的心在激起了浪花。她微微侧首,见他深邃的眼神锁定了自己。
她移开目光,落在他一脸的麻子上,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长这么多麻子?”
姬木羽一愣,似是惊讶于未央会突然间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道:“你知道我小时候没有的。”
这次轮到未央诧异。“你小时候的事我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认识你。”
她呆呆地盯着姬木羽,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稍纵即逝。未央却在一瞬间,捕捉到那一抹失落。心底突然涌现许多疑问,为什么他会这样说,难道他和以前的叶未央也是相识吗?
未央心中有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姬木羽应道:“是啊。我们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你不知道也不出奇。”
为问出口的问题哽在喉咙处,吞不进吐不出,便又只好选择了沉默。
“叶伯父说,希望我们能留到你和墨家公子成亲的那天,喝完喜酒再走。”
“是吗?”听到成亲二字,未央不由得心中一震,她当真要嫁给他了吗?她嫁过去,又是妻是妾呢?
“可惜我们有要事在身,过了圆月日,我们便要走了。”
“圆月日?是何时?”
“八月十五。”
“按照允琉国国历算,还有一个月了。”未央心中黯然,圆月,不就是现代的中秋节吗?中秋团圆,自己那时又会在哪里,会在墨家了吗?今年中秋,还可以团圆吗?
“圆月日,你做了手帕了吗?”
“手帕?什么手帕?”未央一愣,只觉姬木羽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身为允琉国国民,如何会不知道?”
“我……我不过是忘了。”未央支支吾吾,却不知道如何应答,最近只顾发愣,也没有和苗儿说过什么话,自然了解的信息甚少。
姬木羽也不为难她,解释道:“允琉国有一年一度的圆月日,这一日全国上下的女子,无论年龄,都会做好一条手帕,绣上自己的名字,待嫁的姑娘会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已为人妇的则会送给自己的夫君。”
“哦?我还不知道有这等习俗。”未央一愣,不禁喃喃道。在现代,最多只是赏月吃月饼,再不然就是给亲朋好友送送月饼。自己连针都不会拿,如何可以做一条手帕。
“我知道你不会……”姬木羽望着一时手足无措的未央,调笑道。
“我是不会……笑什么……我看你……也没有收过女孩子送的手帕吧。”未央不甘地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收过!”姬木羽怒气冲冲应道,却又忽而软道:“其实……我……我也收过……”
“居然有?是谁?”未央的好奇心大盛,与姬木羽小小的针锋相对让她暂时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她的烦恼。
“关你什么事……”
“告诉我啦……”女人本性中的八卦天性顿时大放光芒,未央两眼发光,一脸好奇地盯着脸上带着些许红晕的姬木羽,
“不说!”
“说!”
“不说!”
“说!”
“不说!”
“你说不说!最讨厌别人吊我胃口了!”未央被磨得失去了耐心,撑着石桌忽地站了起来,探过半边身子狠狠地盯着姬木羽,右手一把抓住姬木羽的衣襟,摆出一副江湖大哥凶神恶煞的嘴脸。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姬木羽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衣襟,也不躲,只缓缓地抬起头,望进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
“什么?”未央一怔,是啊,她为什么要在意,其实又关她什么事呢?
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便慢慢变弱,她缓缓地松开姬木羽的衣襟,脸上兴奋的表情也随之淡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离开姬木羽的衣襟时,却又被一只大手猛地按了回去。
“你干嘛?”未央一惊,就欲抽回手,却不料被那只大手按地更紧。
她的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里那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叶未央,我有话要跟你说,其实我……”
“小姐……小姐……”
姬木羽话已经说了一半,却被突然传来的惊喜交加的声音打断。
苗儿慌慌张张闯入院子里,便见到眼前诡异的一幕,只是一怔,来不及细想,便又冲着未央欢喜地道:“小姐……他来了……墨离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