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义渠人虽然也算是戎狄一族,然而在这战国时代,中原文化源远流长。从夏朝开始,这黄河流域衍生出来的文化便一直被认为是正溯,而那些个所谓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从来就是被这些个中原人鄙夷的对象。
从名字就看得出来,所谓夷、戎、蛮、狄都是蔑称,表达了周王室对这几处不服归化的外民的轻视。不过用宋病己这个后来人的眼光来看,其实这些原本所谓的外民在与中原文明不间断的文明交流和自身繁衍中,慢慢的融入了中原华夏民族,也成为后来汉民族的一部分,自然也无所谓区别了。
当然这也是马后炮而已,现在的战国人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即便是大德如孔老夫子,也是主张先要用礼法来教化这些野蛮人。
话说回来,义渠人算得上是与中原文明比较亲近的,从他仿照中原各国建立自己的国家而言,至少这个民族存着一颗向往中原文明的心。既是如此,那么这些人当人有几个通晓中原语言也不足为奇。
当看到朱泙漫从马车一角冲出之时,这些义渠人下意识的拉弓搭箭,朝这男子射去,不过那男子着实了得,手上的大刀一舞,只见青光一闪,所有射向他的羽箭都被打落。
眼见这人跑远,有几个义渠兵策马想要追击,却为其中一人所拦,那人大概是领头的,他将剩下的所有义渠兵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派出一人一骑慢慢的朝马车靠近,走到离马车大概三尺的地方,勒紧了胯下的战马。一双如鹰隼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在自己国度罕见的物事,而就是这看似无害的东西刚才在一瞬间夺取了自己数位战士的性命,这如何不让他心生畏惧。
等了许久,见不到任何异样,忽然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举起长矛狠狠的刺向马车。
宋病己心中很忐忑。
因为在那一阵狼嚎声之后,他望了眼这薄薄的车厢木板,小心肝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而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羽箭射向自己所在的马车。那个时候,宋病己还真有我命休矣的念头,不过万幸的是,那些羽箭竟然都只是打在了车厢木板上,没有一支穿透了木板射到车厢里面来。
宋病己还在暗自纳闷,难道这个时代的弓箭就如此落后,连一层木板都穿不透?俄尔,当羽箭与车厢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不是这羽箭不够给力,而是这车厢表面的木板下根本还嵌入了一层薄薄的青铜。
这哪是什么马车,分明就是一辆防弹车。宋病己暗自咂舌,难怪自己离开大梁的时候,那老伯当曾对自己笑言,此行西去,有了范性和这马车担保自己一路平安。现在想来,这老头儿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也难怪范性刚才声色俱厉的要自己躲在车厢里,不要出去,原来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宋病己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叹道:范性此人虽然脾气有些怪,但是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是真心实意的护送自己入秦,无论何时都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可惜,这想法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所打破,只见一柄锋利的矛猛的从车外毫无征兆的刺了进来。擦着宋病己的衣角过去,带起的劲风让宋病己差点叫了出来,不过他迅速便反应过来,自己若真是叫出声,只怕这命就真不久矣。
于是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幸好这些义渠人都是些粗线条,一击不中便不再出手,而是转过头朝远处的同伴做了两个手势。那领头的义渠人大手一挥,领着众人齐齐来到马车旁边。
耳中听到散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范性身子就像紧绷了的弦一样,手心不知何时已满是汗水。当听到马蹄声近在咫尺之时,范性的目中闪过一抹凶光,奋然起身,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那些义渠人本来都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车上,他们是怕里面的人还没有死绝,毕竟眼见为实,若是这次没有把目标的人头带回去,他们也无法交差。
可惜就在这个略微一松懈的时候,范性动了,他身手敏捷有如矫捷的猿猴般,一跃而起跳到马车的驾驶位置,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在那个车厢凸起重重的一掌摁下。
嗖嗖嗖!一阵破空的碎音之后,义渠人的惨叫声再次在空中响起,一个个骑士捂住身体的不同部位从马上跌倒,侥幸逃过一劫的义渠人都愣在了原地,已然忘却了逃跑。
范性如何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瞄准一个离得最近的义渠士兵,抽出短剑,微微一屈膝,然后跳上马背,麻利的在义渠兵的咽喉轻轻一抹,顺手便将他推下马去。
此时,这些义渠人才如梦方醒,不过他们的凶性也被彻底的激发出来,眼见着杀人夺马范性,剩下的三人一拥而上,想要为自己的兄弟复仇。可惜刚才诸人离得太近,而他们手上的武器是长矛和弓箭,都是远程武器,而范性手中的铜剑虽短,此时却占了极大的便宜,这也是所谓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
一声惨叫之下,范性躲过了向自己刺来的一矛,手中铜剑出手,准确的命中旁边这个义渠骑兵的胸膛。
一时间,原本还为数众多的义渠人竟然就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人互望一眼,刚才那个领头的骑士居然还活着,只见他长啸一声,果断的勒转马头,便要远去。
“休走!”范性一见这些义渠人开了窍,也知道不可力敌,转身就跑。不禁大急,奋力将手上的铜剑掷了出去,又是一声濒死的哀嚎,一匹来自草原的骏马失去了它的主人。
那领头的义渠人瞬间变成了光杆司令。他伏在马上,两腿一紧马肚,不停的催促马儿加快速度。只是听到惨叫声,依旧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范性,今日他违背了对狼神所发的誓言,独自逃跑,心中想到的幸好今日自己带出来的精骑都死了,没人知道自己违背誓言,否则回到大人身边,以大人的心性,绝不会留自己的性命。而对于这些绕了自己好事的中原人…
他眼底满是怨毒之色,今日之耻,来日自己引兵南下之时,必定会百倍回报。
可惜,他似乎想得太远了,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手执一把青铜大刀,不就是刚才逃走的朱泙漫。原来他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而且正巧挡在了这人的归途。
看到朱泙漫,马上的男子心中为之一惊,不过他并不驱使马匹减速,反而目露一丝厉色,手上将缰绳轻轻往上一拉,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竟是将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后蹄猛的一用力就要跃过前方阻碍自己前行的人!
眼见一人一马朝自己本来,朱泙漫没有丝毫的畏惧,祭起手中的武器,那笨重的青铜大刀在他手里仿佛没有丝毫的重量,明晃晃的刀片在阳光的照耀上下翻飞,分外刺眼。
好快的刀法!这是马上的义渠人摔下来时最后的一个想法,在马儿悲鸣声中,他被重重的掀起摔在了地上,然后便失去了知觉。而在失去知觉前,出现在他眼帘中的最后一幕是,与自己相伴了数年的战马,在朱泙漫的刀工下,已经失去了四只原本健壮的马蹄,温热的马血如雨般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腥味。
不多时,范性也赶了过来,眼见四只马蹄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一股股血流混杂着砂子缓缓蜿蜒。范性原本对这场面是不以为意的,只是一个细节让他留了一心,那马腿断裂的地方竟然全部都是关节之处,精通武艺的范性自然明白,相比起骨头,这些关节是比较脆弱的。
他的师父也曾对他说过,最高明的武者,也在与人争斗时能够最大程度的节约自己的体力,因为他们不知道结果了这个对手后,还不会不会有其他挑战者。所以他们会专门挑致命的地方和关节入手。
思虑及此,他看朱泙漫的眼光里也多出了一丝其他的情绪,说是另眼相看并不完全正确,因为里面还包含了些许狂热,像是高明的武者遇到了最合适的对手一般。
不过现在自然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范性缓缓将眼神放在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义渠人身上。眉梢一挑,轻轻的举起手中的铜剑,上面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剑尖落下,滴到那义渠人的脸上,他并不知道,或许再过几秒自己就会永远的失去生命。
“等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范性的身后传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冷哼一声,收起了短剑,却并没有看向来人。
宋病己气喘吁吁的走到范性身边,先是瞥了眼地上躺在的那个义渠人,俄尔朝范性赔了个笑脸,开口道:“范兄,暂且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