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烟纱沉香浮,朱樱斗帐掩流苏。
云汐昏昏醒来的时候,入眼第一瞬间,见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碧色的长纱悬于檐上,自房梁幽幽垂下,如同一朵凝翠的吊钟花,不染尘芳,清馥隽永,矜持中带有些许贵气。
近床的一壁墙上,朱丹色的窗棂正好半开着,花信三月的草长莺飞恰在此时借着春风浅浅飘进,撩动着漫地的青纱芙帐,轻夸灵动,犹若十八岁那一夏,第一次来到敦煌考古时,发现的那些壁画之上所绘的飞天舞女一般,飘然浮现。
云汐浅浅笑了一笑,安静环视一眼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连连点头之余,还不忘暗自夸道一声好美,感慨之余,心里又不禁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哪个博物馆中?
房里的空气似乎有些闷热,她伸出手去,准备擦一擦额头微微渗出的薄汗。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云汐当即吓了一跳,因为,她现在身上所穿的,分明就是一套不折不扣的古代服饰。
云汐怔了一怔,这究竟又是遭遇什么乌龙事件?
她不禁一阵头大,自己之前分明还在G市房里,似乎当时还停了电,好像自己还去厨房里边冲了一杯摩卡咖啡,然后回到房间,打开抽屉……
这时,桌上的烛花啪一声滴下几滴红泪,绽开几声轻响,让得榻上侧躺的云汐瞬间回过神来。
七彩玲珑珠?
对了,七彩玲珑珠!
她支起手打算从榻上撑坐起来,准备起身四处寻找一下七彩玲珑珠的踪迹,却没想到刚伸出手去,还未有所动作,头顶却是一阵剧痛传来,旋即就是一阵眩晕袭涌直上。
她却顾不上这些,咬了咬牙,总算勉强坐稳身子,伸手掀开床前垂下的重重罗帐,四下打量。
屋中摆设简约别致,收拾得极其洁净清爽,珠帘后还摆了张妆台,上面除了一面晕黄的铜镜以及一把木梳,便只剩下一支玉簪格外醒眼,这显然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房中正对门口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笔架,架上悬着几枝做工别致的玉竹毛笔,桌面陈列着几张雪色信笺,纸镇左边,一个玉色小钵中养着几株秀兰,轻淡幽香,怡心怡神,再向左一侧停放的通色琉璃灯盏之上,蜡泪阑珊,烛花已冷。
左侧里间,立着一扇四叶织锦镶珠屏风,上面绣了四个古代美人,有拿着绢帕戏猫的仕女,有独立幽篁抚琴的佳人,也有纨扇扑蝶的美眷,还有悄坐绿野赏花的闺秀,体态各异,花姿嫣然。
再远处靠窗的雕花矮几之上,安静的摆放着一台瑶琴,明暖春光幽幽洒进,映得七根羊脂玉色的琴弦铮铮发亮。
屋中并无繁复装饰,却处处甄显别致,浑然一体的古风古色,对于云汐而言,这个时候再怎么头昏脑胀也好,至少也能认出眼前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古代的世朝生活。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闪现一个网络文学上面时常出现的名词——穿越。
难道,自己真是穿越了?
就在此时,秀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红衣少女手捧银盆挑帘走了进来。
少女差不多也就十三四岁左右,正值豆蔻年华,穿着一件朴素的红衣小袄,头顶扎着两根羊角辫,一双汪汪大眼灵动有神,刚将手中水盆放下,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头的云汐,立即欢快的跑了过去:“姑娘,姑娘,太好了,姑娘你终于醒了。”
少女挑开床前曳地的垂帘,突然神色一变,说道:“哎呀,姑娘,你怎么就起来了,还是快些躺下,你刚刚醒来,身子骨可禁不住。”
说完,就要过来扶她躺下。
“姑娘?”云汐骤然被眼前这措手不及的一幕弄得有些云里雾里,她微微错愕一下,反射性的往后退了退身子,推开香儿伸来的手,柔若无声的问道:“你是……”
少女陡然一愣,怔怔的看着云汐,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疑惑答道:“姑娘,你怎么忘了,我是你的贴身婢女——香儿啊。”
“你叫香儿?”云汐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道:“那我,是谁?”
“你……?”香儿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向后退了几步,讷讷说道:“姑娘,你怎么了?”
说完这句,香儿却又补上一句:“姑娘,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我现在出去通知花大娘一声,免得她一直挂心,等下很快回来。”
接着,就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匆匆忙忙的夺门而出,再转眼看去,却不知早已跑向何处。
“等等!”
云汐还想开口再问,只是再一抬眼,哪里还能见到那红衣少女踪迹。
“姑娘?她是谁?为何叫我姑娘?”云汐重重叹了口气,一脸失落的喃喃自语道,“我究竟又会是谁呢?”
过了片刻。
正当她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时候,闺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云汐下意识抬眸凝视,走在前头的是一个陌生的美妇,穿着一件暗红的绸袍,露出一大片明白酥胸,虽是半老徐娘,但仍风情万种,让人止不住浮想起,若这美妇还是年轻之时,又该是何等的美艳无双,而方才进房的花样少女香儿,此时则安静的跟在妇人身后,想必眼前这位美妇,应该就是香儿刚才提及的花大娘了。
花大娘脚步匆匆,一进房门,便径直往里间走来。
她信手撩开半席珠帘,一抬眼,便见到撑坐在床榻之上的云汐,花大娘身形微微停滞一下,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像是心里在暗中拿捏什么。
只是片刻之后,花大娘突然脸色一变,然后却是带着几丝哭腔,一把扑身过去,紧紧抱住床上不知所措的云汐,用柔媚的声音略带几分慵懒哭诉道:
“哎呦,我的好姑娘哟,千盼万盼,总算是把你盼醒过来了,我适才还以为是香儿这妮子由来逗我开心来着,真没想到你果真醒来了,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
帘后站立的香儿看着花大娘这般动作,也是微微愣了一愣,表情似乎也有些怪异,她细声唤了一句:“大娘……”
花大娘闻声却突然摆了摆手,然后略偏过头去,暗暗横了香儿一眼,像是在示意她快快闭嘴,香儿登时心头一惊,吓得自此大气不敢出半口。
云汐微愕,怔了怔挣开花大娘的手,淡淡的道:“这是哪里?”
“这里?”花大娘妩媚一笑,脸颊一侧微微挂着的几滴泪花闪着锐利的光芒,道:“这里,自然就是花满楼,是你的家,也是你成名的地方。”
“花满楼?”
“花开花落花满楼,缘来缘往缘已非”的“花满楼”?
云汐抬头注视着花大娘的双眼,继续问道:“那,我又是谁……?”
“你……”花大娘眼里带着几分探测,“姑娘你自己忘了么?”
云汐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花大娘脸色立时浮起一抹暖笑:“你自然就是我花满楼远近闻名的头牌花魁——花弄影。”
“花弄影?”
云汐默默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心里自然而然的想起张先《天仙子》之中那一句“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那首宋词史上可圈可点的幽清伤词。
“那……?”
“唉,你刚刚醒来,先别问那么多,躺着别动,我赶紧再去仁心堂请一下张神医过来看下,可千万别要大意,要是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那可如何是好。”花大娘岔开话题,站起身,转过头,顺眼一瞟,脆声唤道:“香儿,你跟我来一下。”
香儿身子一抖,顺从的点下了头。
花大娘笑着提脚走出闺房,反手将门掩上,转过身子,望着香儿陡然脸色一变,“你这妮子,给我仔细听住,既然现在姑娘有惊无险醒过来了,那么这次的事情大娘就大人有大量,不多与你计较。”
香儿急忙跪下谢礼:“香儿谢谢大娘宅心仁厚。”
“先别谢我。”花大娘挥了挥手,冷哼一声,道:“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作计较,不过,今后你可要给我把姑娘好生照料好了,若是再敢出点差池,哼,到时可小心你自己的皮。”
香儿吓得伏在地上不敢起身,一时又紧张得说不上话,只是一个劲的讷讷点头。
花大娘见她吓成这般模样,也不多作计较,嗤笑一声,便敛裙走下楼梯,不出几步,又复反身转来,吩咐一句:“还有,要是姑娘再跟你问起关于身世的事情,你就按我适才说的那几句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绝对不可以自己擅自主张,更不可以在姑娘面前乱嚼舌根,不然的话,我可不能担保你那重病缠身的弟弟能够安然无恙,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香儿记住了。”香儿吓得大气不敢出,急忙点头应道。
花大娘点了点头,突然身形一怔,似乎想起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办,慵懒道了一句:“那好,记住就好,这样,你代大娘现在去仁心堂跑一趟,我有事先行走开几步。”
话语落罢,花大娘自顾自转过头去,然后折身沿着回廊走进另一道暗巷,留下一头冷汗的香儿站在楼角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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