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新任县令张克俭大人,早先就曾公开地质疑,指称在这忻州城中很可能已经混有鞑子奸细,并因此而新建、重组了忻州民团,由自己所带来地几名幕僚和家丁带了,每日里加紧地苦练,如今也已经是有千人地规模了。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此次服徭役地人员中,就连老孙头、张秀才之类已经多年未曾服役的人也被点名出差的原因所在了:忻州城内,缺人了。
据说新任县令张克俭大人身具皇室血统——对于这一点,张知秋根本就嗤之以鼻,这个说法应当是一点儿都不靠谱了。
张克俭如身具皇室血统,那只能是他的母亲一系;而事实上,朝廷放开皇族宗亲参加科考,也不过是没多少年才有的事情。
在有明一朝,那基本上都是把皇族当做是猪一样地来“圈养”的,他们不能科考、不能做官、不能做工、甚至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半步——否则便会被以谋逆造反论处。
到了明朝末期的时候,因为大量地皇族实在是太过于能繁衍后代,大明财政甚至因此而不堪重负,根本就养不起这数量如此庞大地“米虫”,于是很多远枝皇族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甚至不乏有困窘到被饿死的事情发生。
比如朱元璋的嫡孙、晋王系的庆成王朱济炫,一共生了一百个儿子,每次他召集儿子们见面的时候,这些公子们往往彼此都认不得;而他的曾孙、后任庆成王朱奇浈,也生了有七十个儿子。
也同样是在大同,曾经就发生过大明皇族勾结外族人走私的事情,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地荒唐事情,起因竟是因为这些皇族被朝廷欠薪多年、已经欠到要快饿死地境地了,甚至还有故意犯罪以入狱求饱者——这都是些有记载的事情。
万历年间,大明皇族除各家嫡系大房一脉袭爵以外,其余地人都不再被授予爵位,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皇帝正式堂而皇之地抛弃了他的这些远亲们——光是欠他们地钱粮债务,就足以使国家财政为之破产了。
也是从万历朝开始,经过了几十年的争论,朝廷终于允许镇国中尉以下出仕为官——朱元璋地第五代子孙中,凡是没有当上王爷的所有人都是拥有这个头衔、并有四百石年禄的,但朝廷这时已经根本就给不起了。
然而,大明文官的竞争本就激烈,考个进士真的是“万中挑一”,朝廷又对宗室小心提防,根本就不允许宗室出任府州县主官等实职官。
事实上,大明文官集团也对宗室参加科考异常反感,这些从小就在宗学里面受到良好教育的宗室子弟,显然会占有本就不多的科考名额中的相当一部分。
因此,在层层顾虑和阻挠之下,能够出仕的宗亲自然是少而又少,整个万历朝,竟然连一个宗室出身的进士都没有。
终明一朝,宗室问题一直是帝国最大的忧患,并为最终拖垮帝国后期已经十分脆弱的财政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换句话说,张克俭只要是与皇家有关,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一方县令这个职位上来的,这也是大明朝地官场“潜规则”。
至于说前任忻州县令,民间盛传此人是以其一半地家财换得此次左迁地机会的,对于这一点张知秋倒是有些相信。
大战在即,做为战区中的一介地方主官,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获得升迁,那确实是会让人充满遐思的。
种种因缘际会,造成了老孙头与张知秋地这次巧合地相会,这却也让老孙头对张克俭充满了无由地好感,并因此而在日后多次帮了此人地大忙。
人的运气,真的是一件非常莫名其妙的事情……
事实上,对于老孙头而言,这次服徭役绝对是他人生中地一次最为重大地转折。
在自己仅存地唯一儿子也命丧他乡之后,老孙头地精神当时便已经是崩溃了的——倘非如此,她的原配老妻也就不会因为耽搁了治疗而小病养大,并最终送掉了一条老命。
如果不是这个辎重营改变了老孙头既往地生活环境、以及他的生活习惯,已经陷入了半疯癫状态地老头子,最大地可能是在其余生之中,就是会以如此地状态结束了。
但是,巨大地突变所带来地二次巨大刺激,竟然是歪打正着地让老孙头的精神状态有所恢复;而当他在得遇张知秋之后,精神更是重新有了寄托,生活重新有了希望和目标地老孙头,也由此而逐渐地摆脱了自己那原有地宿命。
老孙头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多余地想法,唯有地一个愿望就是,如果不能把张知秋这个高大、健壮地不像话的家伙糊弄成儿子的话,那就把自己已经十三岁地独生女儿嫁给他,让他入赘孙家,做个倒插门地毛脚女婿!
这个想法让老孙头重新找到了自己生活地目标与希望,心中更是由此而充满了极其强大地斗志。
张知秋这个时刻将笑容挂在自己脸上的人,必将注定要成为孙家地一员,没有谁可以阻止老孙头这个目标地实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如今张知秋已经是认老孙头做了干爹,这让老头子感到自己的目标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不过,事情到此,老孙头反倒是不那么着急了,他要藉此良机,仔细地考察一下眼前这个人的品行,至于说他有没有养家糊口地技能,老孙头其实却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
就凭忻州孙家地家底,只要不去吃喝嫖赌的话,张知秋就是娶他三五个老婆、生个七八个儿子,那也是可以坐吃一世的。
事实上,孙家之所以能够豪富如斯,那也还是老孙头地父亲手上所结地一段“善缘”所致,这个暂且按下不表。
当然,这个事情也是要分两方面来说:如果张知秋是改名换姓地做了自己的“嫡子”、入孙家家谱的话,那老婆一定是要多多益善的;但如果是娶了自家地女儿做上门女婿的话,那就一个老婆好像也很不错的说……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是成为了一家人,老孙头也就不在乎做一些不那么符合军规的事了,比如说他现在所干的这个活儿。
张知秋自加入辎重营之后,很快便成为了一个很受欢迎的人,因为他虽然长的细皮嫩肉地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但大概确实是象北城地铃医王郎中所说地,可能是由于受到刺激而伤了脑子的缘故,不但成天就是傻呵呵地笑,也还很愿意和他们这些市井小人物们混作一团。
不管怎么说,“身大力不亏”这句话在张知秋地身上得到了完美地体现,尽管是被吴二楞讥讽为“白嫩嫩地像个娘们”,但他那把子力气可是绝对地不含糊,往往是哪里有事都少不了要让他帮一把手的。
再接下来,一来二去地张知秋地“威名”终于得到了张小满地注意与重视,于是张大人非常蛮横不讲理地将一辆原本是由三人拖拉地两轮粮车,完全地交由张知秋一人负责了!
这是昨天下午扎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老孙头因为张知秋被指派去单人拉一辆二轮车地事情而很生气。
且不说这两轮粮车原本就不应该是人拉的活儿,就说这原本拉车的那三个家伙,正是那个在一开始就看张知秋不顺眼地吴二楞和他地那两个“兄弟”们。
老孙头很清楚,这绝对是吴二楞贿赂了张小满之后,才会有这样地结果的。
银子老孙头当然也有,虽然没有带在身上,但他的信誉可是比吴二楞强太多了的。
老孙头原本是准备去找张小满“理论一番”去的,但最后却是被张知秋拦了下来。
老孙头后来冷静下来再想时,感觉张知秋说的很对:作为这只队伍中的一员,他是不可能一直都只吃饭不干活的——这一点从这几天以来的事实就能得到证明。
几天以来,事实都以其不容置酌地“真实”表明,表面上是无所事事地张知秋,实际上比这只队伍中任何一个人干的活儿都多、都累。
因为每一个看到张知秋“闲着”地人,都会是由衷地感觉“很蛋疼”,所以张知秋也就一直几乎没有了什么“闲着”地时候——只要他站在一个地方超过二分钟“没有事干”,马上就会有人“需要”他来帮忙。
与其如此,那确实是不如给自己找一份“固定地工作”的;如此一来,张知秋只要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再不用理会其他人地无理要求了。
有了自己的公务事情,届时再给别人帮忙那是人情,不帮则是本分——谁也不能因此而说三道四的,即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大可不去理会就是。
其实张知秋原本也还挺愿意给大家帮忙的,做这些事情他也并不觉得累,可是到了后来,一些人地所作所为却是终于让他感到非常地不爽起来,其实正也准备着要找张小满谋求一份固定地工作的。
辎重营中地一些人,在把张知秋大喇喇地喊来帮忙之后,自己却是就此整个人成为了一个无所事事地“脱产干部”,而那份原本应该由他所做的事情,也就这么完全地交由张知秋去做了。
更为欺人的是,这些人还“心有灵犀”地默契无比:每当一个人休息一阵之后,刚被“接替”下去的张知秋,就会有另外地人适时地来喊他“帮忙”了……
这样的事情,一开始时还仅仅只是个别人、个别事,到了后来却是逐渐地成为了一种“惯例”,并且还在私下里进行了“用人”排序!
对此,张知秋也只能是苦笑着大发感慨: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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