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雪地，北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全身上下每一处裸露的地方。

三十名被常乐挑选出一的常府家迎着寒风站在那里，任凭疾风像耳光一样的击打在他的脸上，微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常乐和老夫子脚下那被布料护罩着的小笼子，那里燃着一柱拇指粗细的榆木香，心里在不断地盼望着那柱香能快点燃尽，好回家钻进暖暖的被窝里睡他个三天三夜！

常乐的嘴角微微轻抿，看着眼前的家丁们就如看着一支支可怜兮兮的小猫一样，手中的柳木棒随意地击打着脚下的积雪，溅起的雪花时不时的崩落在榆木香上，使得原本烧得旺旺的香火猛然熄灭了一半，许久才又恢复火势。

“少爷，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嘛，为什么要这般惩罚我们呢？”牛四再也忍不住了，因他最早听说今天少爷要让他们到野外“站队”，特意穿了一身厚厚的兔皮袄，沉重的兔皮袄刚开始的时候，的确给他带来了许多的温暖，看着那些被冻得呲牙咧嘴的同伴，心里还忍不住暗自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但不到半个时辰，背脊上就浸出一层冷汗，愈来愈多，最后这件十斤重的兔皮袄就如千斤重担一般压在他的身上，再加上寒风不断的吹打，让他混身疲惫，两腿发软。

“你当我是在惩罚你们吗？”常乐也早就想要说话了，但为了刻意在这些家丁面前表现出严厉的模样，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吱声，现在逮着了机会，他立即冷笑着说道：“若是你们认为我是在惩罚你们，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是在惩罚你们，我是在训练你们！我要把你们这群扶不上墙，见到血腥就吓得尿裤子的家伙训练成周边的土匪一听见名字就要避开十里的队伍！”

说到这里，常乐停了停，扫视了一圈众家丁道：“现在你们只是练习站姿，相信你们已经感觉到了疲惫，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想要成为常府的真正一员，仅凭练习站姿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要练习你们跑步、格斗、战阵等等等，很多很多的训练内容都要加诸在你们的身上，每天若是不能让你们流几斤汗，蹭一点血，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我是绝对不会罢手的！所以，你们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说完，常乐紧紧的闭上了嘴，背着手拿着柳木棍踏步走到牛四面前，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怎么样？怕了吗？”

“怕，不，不怕！”牛四缩着脖子说无，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但常乐手中的柳木棍却如闪电一般的敲打在他的膝盖上，厉声喝道：“不怕你退什么？给我站好！”

看着牛四咧着嘴又站回了原处，常乐绕着众家丁转了一圈，又回到众人面前笑道：“当然，你们可以选择退出，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说完，忽然转身指着那柱快要燃尽的榆木香道：“看到了没有？在那柱香燃完，你们若是退出的话，还来得及，等那柱香烧完以后，你们再想退出，那就只有等为常府尽忠殉身以后，我会给把你们的尸体装进七寸柏木棺材内，把你们埋在常家的祖坟里，世代受常家后人的贡奉和香火，你们的亲人，也会受到常府的安置。”

“少，少爷，我想撒尿！”常乐的话刚一说完，牛四就握着小腹说道。

“可以！”常乐眯着眼睛一脸仁慈地点了点头，话音未落，牛四就飞也似的跑到一旁的小沟里开始解决起来。

“老夫子，给他记上，牛四主动退出，支给他五十文钱，让他立即滚出常府！”看了一眼在小沟里一脸享受模样的牛四，常乐的笑容渐渐的收了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向旁边的老夫子说道。

“是！”老夫子很是配合，从怀里掏出一个名册，拿着一支被冻僵了的毛笔在舌头上润了润，立即就要向名删上勾去。

“不要啊！”牛四站在下风头，常乐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听得一清二楚，吓得他连裤子都来不及提，连滚带爬的就向常乐跑来，一个咕噜滚到常乐面前，立即就抱着常乐的双腿道：“千万不要啊少爷，我，我不是想要退出，我只是想去撒泡尿啊！”

“军法无情！”常乐毫不为其所动，他很是不屑地瞪了牛四一眼道：“你再哭泣也是没有用了，等下队伍一散，你随着老夫子去府中帐房支出五十文钱快点滚蛋！”说完，常乐忽然抬起一脚，把牛四踢翻出去。

这一幕被那些还有心畏于常乐训练之严厉而想退出的家丁们看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自己的小鼓：牛四是谁啊？那是常少爷身边最信任的人！但就是这样，因为一时不注意，立即就被踢出常府！至于说牛四离开常府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连猜都不用猜，没田，没地，连名份都是属于常府包身工的牛四除非是能找到一户愿意为他花上几十两面三刀银子的大户人家，把他从常府买回去，不然就他这黑户籍，一离了常府，被官府抓住，那必然是死路一条！有签于此，谁还敢再存有二心？

一招杀鸡儆猴，很好的让这些家丁们重新认识了常乐训练的决心，而第一天常乐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训练，主要就是把自己的决心告诉这些家丁们，让他们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问题。所以，在开除了牛四以后，常乐就宣布了解散。

回到府中，喝了一碗元琳捧上的，烫烫的茉莉花香茶，与她调笑了两句，使得小妮子红着脸急急地跑出房去后，常乐的笑容立失。他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从书桌下面拿出一个早就打好的包袱放到桌子，然后捧起一本《诗经》就慢慢地翻开起来。

“笃笃笃……”虽然是敞开着房门，但牛四还是很规矩地敲了几下，直至听到常乐命令进去，方才垂着手，弯着腰，迈着小碎步，缓缓走到常乐跟前站下，垂着无语。

“怎么样？都安置好家人了？”常乐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的自幼孤儿出身，并无什么亲人，所以不需要怎么安置，少爷一声令下，小的立马就能动身！”牛四小心翼翼地说道。

“今天你表现的很好！”常乐终于放下了书，看着牛四说道：“但与你以后要替我办的事情相比，这点算不了什么！”说着，常乐拍了拍面前的包袱道：“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先拿着到丹东去，在那里按照我昨晚告诉你的事情办好了，我会再派人给你送另外的银子去！”

“少爷，只有一百两银子，却让小的在短短一个月内招集到二十名青壮，又要管他们吃喝玩乐，是不是有些为难了小人？”牛四舔了舔嘴唇，抬起头看了一眼包袱，立即就又低下头去。

“一百两银子足够了！”常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这些银子当来得容易？这可是昨儿下午自己磨了半天，才从母亲那里要来的，为此自己的给母亲捏肩膀捏得手都酸了！当然，这种没面子的事情常乐是绝对不会对牛四说的，他敲着桌子道：“凡事要讲究个法子，你招集了二十个人难道说我就是让你白白养着他们吗？你就不会让他干点活？赚些钱财来？”

“可是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何以营生啊！”牛四苦着脸，壮着胆子道：“若是小人知道如何营生，何至于让少爷把小的发配到丹东那般苦寒蛮野之地？”

“你有没有听说过敲诈、勒索、收保护费、开赌场、开妓院、放印子钱？”常乐一脸邪恶地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听说过，我可是听小顺子他们说，全府几乎所有的家丁都被你勒索过，几乎每个家丁都欠着你钱，你这小子，好的不学，倒是放印子钱学得十成十！”

“少爷的意思是说……”牛四就如**了一样，混身猛然一个激灵，看着常乐两眼放起光来。

“不错！”常乐笑着站了起来，拍着牛四的肩膀道：“我的目的，就是让你成为丹东，甚至是整个高丽地区最大的青皮头子！”

“高丽地区最大的青皮头子？”牛四两眼的光亮愈盛，脑海里满是成功以后的威风，这是多么伟大的梦想啊？这是多少崇高的事业！此前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过呢？凭着自己的手段和常少爷在后面的财力支持，这一切，看起来都并非是那么遥远！然而，当他一想起自己的头上还死死地压着个常少爷，眼里的光亮立即就黯淡下来，嘴也挂了起来，低下头，刚才的兴奋立即烟消云散。

这一切，都看在常乐的眼里，他笑了笑，拍了拍牛四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你放心就是，只要你忠心于我，解药我自然会每个月都按时派人送给你！十年以后，我自然会帮你完全解开，而到那时，你既可以完全获得自由，又可以在我的支持下取得常人永远也不可能取得的成就，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谢少爷！”牛四心里暗自苦笑，这都是自找的，谁让自己太贪财呢？原本想着能诓这位好色弱智的少爷一些钱财，然后卷了银子跑路，却没有想到在自己答应以后，这位看似没有一点心机的少爷竟会诓自己吃了一颗慢性毒药，现在连小命都被他紧紧的攒在手里，想不服从也不行！

送走了牛四，常乐又走到窗前，牛四这颗自己播种在丹东的邪恶种子以经撒了出去，但是能长出来一朵邪恶之花，还是就此腐烂在泥土里，自己却全然不知！吁了口气，抬手推开了窗子，看着躲在窗子外面偷听的老夫子笑了笑，道：“冻得不轻？还不快进来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