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白鸿道:“这些桃树,乃是老夫专门用特殊的药材栽培而成,不受季节更迭的限制,清晨绽放,夜晚凋零。只开花,不结果,生命之间,只能见一次日升日落。”
言罢,他将杯中美酒,连带数片花瓣,全部饮下。
玄鬼似有所感,望向草屋之中,道:“老兄,你觉秦剑此人如何?”
“不受世俗约束之人,终究会被世俗所累。”
昌白鸿放眼天际,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
接下来,他站起身形,酒醉狂歌,那歌声悲壮豪迈,诉尽过往。
五百年前,由于不愿用妖元炼制丹药,他被全宗上下视为异端,到了最后,更是被宗主亲自逐出了宗门。自那一天开始,他便四处漂泊,落魄潦倒。直到两百年前,他发现了那药园密境,才落身于紫竹林边,久居至今。
期间,他无数次想完全归隐山林,做那悠然的闲云野鹤。
可人在凡世之中,如何能超脱于物外?
药仙之名被乡邻传开之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修真者踏剑而至,或威逼,或利诱,目的便是令他出山救人。
可他偏偏是个执拗之人。
若不是如此,又岂能固执地坚持不用妖元炼丹,哪怕被视为异端也在所不惜?
故而百年来,经他救治之人,只有三人而已。
胡月儿便是第四个。
不仅如此,他甚至要将毕生所领悟的丹药之道,全部传授给秦剑。
个中原因,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
“哈哈哈……”
狂歌终了,他敞开衣襟,仰天长笑。
身侧,夜风清冷。
头上,是那漫天落花。
玄鬼亦是大笑,夺过酒坛,仰脖便灌。
哐!
一壶酒全部饮下,他陡然将空坛摔在桃树下,高声道:“人生在世,当对酒狂歌,放荡而行。蔑看那世俗约束,不管那人情冷暖,只当踏云仗剑,行迹天涯,此等才是男人丈夫,一世豪情。”
“好!”
昌白鸿大喊了一声,随手取了一坛桃花酿,撕开封口,亦是举坛便灌。
两人开怀畅饮,笑声格外爽朗。
过了许久,黎明破晓。
草屋中,秦剑看着怀中熟睡的月儿,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轻轻唤了一声:“月儿。”
胡月儿嘤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一抬头,正对上秦剑柔和的目光,不由面色一红,小声说道:“秦剑哥哥,你、你可是一夜未睡么?”
未待秦剑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了玄鬼的笑声。
秦剑与胡月儿相视一眼,双双起身,前去开门。
门口,玄鬼用一种极为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剑,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秦剑浑身上下不自在。
玄鬼侧过头,瞥了一眼立在秦剑身后的胡月儿,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有些诡异。
胡月儿不解其意,却莫名的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桃树下,昌白鸿一声大喝:“秦剑,随我去丹房!”
秦剑回头理了理胡月儿的秀发,道:“月儿,我去了。”
胡月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秦剑微微一笑,怕昌白鸿久等,大步出了门。
自这一天开始,秦剑便在昌白鸿的教导下,学习丹药之术。
这丹药之术博大精深,远非朝夕之间能够理解。
例如在炼制的过程中,若是不甚少放了一株草药,或者对火候的掌握差了半个呼吸,丹药便废。
幸亏秦剑有碧园珠在手,炼制的材料却是不缺。
六个月后,丹房。
秦剑专注的凝视着丹炉内静静悬浮的丹核,满头大汗,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以丹核为中心,十六株草药缓缓流动,不断为丹核输送能量,翠绿的颜色逐渐变得枯黄黯淡。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十六株草药忽然一颤,跌进了火苗之中。
秦剑目光一凛,马上伸掌在丹炉上一拍。
丹核冲破火苗而出,待被秦剑握进手中时,已成了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
“呼——”
秦剑拭去额头的汗珠,长呼了一口气。
一侧,昌白鸿却是眉头紧皱,道:“丹药出炉的时机,慢了百分之一个呼吸,丹药虽成,功效却减了一分。”
“不过……”他话锋一转,“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做到了这种程度,已是远远超出了老夫的预料。”
秦剑点了点头,将丹药放进葫芦之中,灌了一口凉水,马上屏息凝神,开始新一轮的炼制。
六年间,秦剑每一天皆是如此度过。
不断炼制,不断揣摩,一刻也不肯松懈。
直至今日,终有小成。
旁边,昌白鸿将秦剑炼制丹药时的专注神情看在眼中,一捋长须,不住点头。
两个时辰后,秦剑又完成了一枚丹药的炼制。昌白鸿将秦剑唤到近前,道:“秦剑,这炼制丹药的基本方法,你已然掌握。余下的,便是揣摩各类灵药的功用,自己领悟。老夫穷尽数百年,悟得了几类丹药配方。现在,我便将其传给你。”
言罢,他从袖间取出一本斑驳破旧的书卷,交与秦剑手中。
秦剑垂首,只见书页上写有《丹经》二字,翻开书页,所见其中记载了许多丹药炼制的方法,治病救人类有,提升修为类有,毒药类亦有,总数应以数百计算。
秦剑小心的将书卷放进了储物戒指中,拱手道:“前辈不辞辛苦,传我丹药之术,秦剑感激不尽,永生不忘。”
昌白鸿却摆了摆手,道:“不必说这些!你因机缘得了那碧园珠,老夫传你炼丹之术,也算是顺应天命。不过……你身怀此异宝,不知会有多少修真者觊觎,放眼整个修真界,无论正邪,杀人夺宝之事常有发生。以后,你且不可随意将它显露于人才是。”
实际上,对于杀人夺宝之事,秦剑也曾听说。
那《神州志》上便有记载:两千年前,有一灵剑出世,此剑声若龙吟,剑气凛然。为争此剑,天下陷入纷乱之中。最终,邪道强者诸葛煌一破灭了正道三十余仙派组成的联盟,踏着鲜血,抢走此剑,从此销声匿迹,再无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秦剑无意觊觎他人灵宝,但心中,却也有一念。
无论是谁,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都别想强行取走自己手中的灵宝。
除非,自己力敌战死!
想到这里,秦剑点了点头,道:“秦剑自当谨记,请前辈放心。”
“好,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丹房。远远的,秦剑一眼便望见胡月儿依在竹下,眼带笑意,唇角上弯,轻声说着什么。在她身边,小凡歪着头,听得出神,不时哈哈大笑。
秦剑走到她的身边,唤道:“月儿,在说些什么呢?”
胡月儿回过头来,盈盈笑道:“秦剑哥哥,你炼完丹药了么。月儿正给小凡讲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
“一个……哼,不告诉你!”
秦剑笑了起来,去搔她的痒,她却一扭身,轻盈的跑进竹林中去了。
紫竹依依,微风习习,美丽的少女与秀丽的景致交相呼应,恰如一副绝美的画卷,令秦剑看得一呆。
脚边,药童小凡却撅起了嘴,气鼓鼓的瞪着秦剑,嘟囔道:“看你,把姐姐吓跑了,人家的故事还没听完呢。”
秦剑笑道:“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真的?”小凡睁大了眼睛。
秦剑坐下竹下,将小家伙抱在膝盖上,讲道:“从前有座山,山中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他养了一只很大的乌龟……”
讲着讲着,秦剑眼中的世界似乎模糊了起来。
紫竹林六个月的恬静生活,已让他的心少有波澜。
月儿六个月的朝夕陪伴,更是令他倍感宁静。
这一瞬,他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就这样持续下去,一直到永远。
可惜,不能!
那刘云天还在尚剑阁逍遥快活,每想起这点,秦剑便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息。
不自然的,秦剑望向天际,目光灼热,而故事也停了下来。
小凡不解的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问:“后来呢?”
秦剑静下心,抚了抚他的头,道:“后来,小和尚给大乌龟起了个名字,叫小玄。他们在一起玩耍,很快乐。”
小凡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秦剑的思绪却回到了那焚天烈火之中,自己如同蝼蚁一般,被压制得匍匐在地,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而一众强者,却高高在上,笑看这场没有悬念的杀戮。
心中,那对强大的渴望,再次爆发了出来。
他离开小凡,独自一人走到竹林之中,只觉眼前那摇曳的竹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偶而有掉落的竹叶掠过他的身体,立刻被某种奇异的气流弹得偏者了一个方向,落到的他处。
那便是一个元婴期高手自然流露出的护体之气,雨水不侵蚀,落叶不近身。
胡月儿远远的跑来,手中捻了一朵洁白的小花,道:“秦剑哥哥,你看,好看么?”
秦剑将那小花取在指尖,插在月儿的发丝中,点了点头。
“好看。”
胡月儿缓缓的垂下头去,偎依进了秦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