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ù徽王朝惠帝广武三年,八月初八夜,关西道宁远知府薛重进府邸内。
明日就是老太太的八十寿诞,前来祝贺的客人们,此时大部分都已经赶到了。
前院基本上都已经腾空,用来安排一些地位尊崇的客人,而城中的几家最大的客栈,此时也已经人满为患,住满了各路亲朋好友。
宁远知府薛重进,此时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薛大人,我家王爷已经准备妥当,中秋之夜,一块儿动手,给老妖fù一个措手不及。”说话的人是一个和尚,光光的头颅在灯火下闪闪发光,透lù出一丝清幽的寒光。
薛重进年过五十,脸sè微黑,体格倒是非常壮硕。
在关西道上为朝廷驻守多年,沾染了不少风沙,让他这个文官出身的边臣身上也多了一些肃杀之气,能够把五千威虎军调理成现在这个样子,薛重进居功甚伟。
“玄藏大师,请转告王爷放心便是,我这里是没有问题的。”薛重进对和尚说道,“只是这一次费无极那老贼伪称天命,为老妖fù造势,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给我们的大事带来了不少麻烦。”
那和尚一脸正气地拱手向东方,正义凛然地说道,“惠帝犹在,正统尚存,老妖fù想要一手遮天,瞒过天下之人的眼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家王爷在东南,薛大人在西北,同时起事,攻入东都,清君侧,诛妖fù,还我yù徽王朝一个朗朗乾坤!”
“玄藏大师说的不错,理该如此。”薛重进点头回答道。
玄藏大师和薛重进谈了谈合作的事情之后,就问起了其他事情,“薛大人,西北地处苦寒,风沙大一些也就罢了,只是物资也匮乏,若是起事,不知道给养方面是否跟得上?可惜我家王爷虽处江南富庶之地,却隔了数千里之遥,无法给大人以声援。”
“给养方面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薛重进提到此事的时候,脸上所表lù出来的神sè却很淡然,或者说是不以为意。
这让玄藏大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人同我家王爷一南一北,夹击东都,若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到大局。”
“大师且放宽心,此事最多三两日就可以彻底解决。”薛重进笑着回答道,然后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这么做的话,得罪的朋友未免多了一些。为了yù徽王朝的百年大业,本官如此行事也是不计个人毁誉了。”
玄藏大师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掺和到这种军国大事当中来,听了薛重进的话,脑子稍微转了一下,便有数了,“果然,大人真是奇谋妙计。”
原本他对于薛重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替母亲办八十大寿的做法,并不是很赞同,甚至觉得他这么做会影响到大事,可是此时转念一想,才发现薛重进的思虑果然很周密,令人佩服不已。
明日就是老太太的八十寿诞,关西道上的各路达官贵人纷纷来贺,不说礼物和现银能够送来多少,光是这些人物就足以影响到整个西北地区的大局。
薛重进的心思,此时玄藏大师已经看得很清楚,他是想要将这些人统统圈起来,然后向各家各户勒索赎银,或者直接要求对方供奉军粮什么的,这么一来,给养的问题还需要担心吗?
正因为如此,薛重进才感慨说,怕是得罪的朋友多了一些,有些为了大义不计个人毁誉的意思。
玄藏大师对薛重进还是很钦佩的,能够像他这样一心为国的重臣实在是不多了。
按照薛重进如今的地位权势,东都的天后都会高看他一眼,新朝建立之后,免不了会封官加爵,热情笼络,可是薛重进居然能够牺牲个人的名誉地位,搭上后半辈子的前程,甚至是身家xìng命,要为yù徽王朝谋一条出路,这样的情怀,哪个人不会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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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一大早,宁远城里一片热闹的景象。
知府薛重进的老母亲过八十大寿,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薛重进在宁远镇守边城十余年,威震四方,很是为城中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实事,大家都是看在眼睛里面的。
这一次难得老太太过八十大寿,自发前来恭贺的百姓很多,虽然很多人都是提了一篮子jī蛋,或者提了新猎到的狍子野jī,但是恭贺的心情是一样的。
老太太能够为yù徽王朝教导出这么一位能臣,确实不容易。
答谢亲朋好友的大宴是在城外军营中来置办的,据薛重进所言,是不希望过度打扰城中居民的正常活动,而且在军营中办事,也有利于各方好友的安全。
毕竟这是关西道上,需要提放的不仅仅是马匪什么的,还有西北方不时地纵马南下的胡人们,宁远城既然是边关重镇,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对于这个安排,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里是薛重进的地盘儿,他说军营里面安全,那自然就是军营里面安全了。
这一次来恭贺薛老太太寿辰的怕没有几百号人物,除了军营里面宽敞,实在想不出城中还有哪一处地方可以安排的下来。
西北不仅仅是风沙大,天气冷得也早,虽然只是八月,可是一大早起来依然是有些寒冷。
军营里面特意chōu出了两百多号人来布置寿宴,更从城中请了一大批手艺jīng湛的厨子过来,yù徽王朝各地的名菜名吃,甚至还有西胡的特sè烤全羊什么的,应有尽有。
到了日头高挂的时候,大家也都垫了垫肚子,喝了点儿小酒了,这个时候,重头戏也就开始了。
在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当中,这一次宴会的主人公,薛老夫人终于粉墨登场。
老夫人的身体还算是不错,至少走桥路来不需要人搀扶,容颜虽然有些沧桑,可是jīng神极佳,只是细心的人却能够发现,老夫人面对这么大的场面,脸上虽然也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眉宇之间似有隐忧,却不知道为了何事?
片刻之后,薛老夫人就坐到了寿星的主位上,乐器吹奏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叶炳坤和林若甫两个人算是比较重要的客人,坐在前几排的酒席上。
此时,前面的薛重进身边儿伴着一位僧人,正在拱手向大家表示感谢。
“子美,薛老夫人的兴致似乎不高啊。”叶炳坤向那边儿张望了一下,然后对林若甫说道。
“同舟兄,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军营里面有点儿戒备森严的意思?”林若甫观察的重点却是在宴会厅的外面。
本来嘛,在军营里面安排酒席,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是有点儿匪夷所思。
可是薛重进就偏偏这么安排了,这事儿很有些蹊跷。
按说以薛重进平时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公sī不分的,可是这一次他居然就这么做了,正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林若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儿。
满堂贵客们都在饮酒作乐,或者看着身穿绯sè官服的薛重进站在那里给大家致辞感谢,惟有他们两个人发觉事情有点儿诡异,便用了心思暗自观察情况。
正说话之间,端着酒壶和杯子的军士们就纷纷来到了各卓儿之前,这也就是老寿星一家向客人敬酒表示答谢的意思,这一连三杯酒是非喝不可的。
叶炳坤和林若甫端起酒杯的时候,两个人的鼻子几乎是同时翕动了起来,互相jiāo流了一个苦笑的眼神儿,然后随着众人一起仰起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叶炳坤似乎是怕酒水洒到了chún边,便用左边儿的衣袖擦了擦嘴巴。
而林若甫似乎是有点儿口渴,端起桌上的茶碗来,喝了口茶水,却发现水有点儿凉了,便泼到了地上,自己动手倒了杯热茶放在旁边。
三杯酒敬完了之后,薛重进就对众人介绍了陪在他身边的这位高僧的来历。
听说这位就是江南有名的诗僧玄藏大师之后,众人纷纷起哄,要玄藏大师为今日作一首诗,以为留念。
“既然如此,那贫僧就yín上两句罢——”玄藏大师推脱不过,便想了想,看到了军营之中,特意搬过来摆在宴席周围的盆景huā卉,便yín道,“富贵bī来不自由,几年辛苦踏山丘。满堂huā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登阁岂嫌宫锦窄,入相何惧故jiāo羞。他年名上凌烟阁,岂羡当时万户侯?”
玄藏大师yín罢,堂上之人顿时纷纷喝彩。
这诗里面的意思,大家还是听了个明白的。
薛重进早年家境一般,寡母将他独自拉扯长大,如今算是出息了,正所谓富贵bī人,这是天意,半点儿不由人。
至于说满堂huā醉三千客,自然是指今日亲朋满座,荣耀的很。
后面两句也不难理解,凌烟阁是供奉yù徽王朝开国二十四功臣画像之处,乃是所有文臣武将死后最希望入驻的所在,薛重进身为边臣,自然也不能免俗,希望留一个供世人景仰的身后之名。
中间那句一剑光寒十四州,或者是说薛重进的武功,至于入相何惧故jiāo羞这句话的意思,倒是让人有点儿琢磨不透,不知道是指什么?
但是很快,大家就知道这两句暧昧的诗句的真正意思了。
一名宾客正要笑着站起来,说两句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脑子里面晕晕乎乎,居然就不能自已,身子一软,就趴到了桌子上,汤汤水水的砸翻了一大片。
旁边儿的人正笑他不胜酒力,要伸手相扶,却不料自己也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众人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但是举凡是喝过酒的,都纷纷倒下。
片刻之间,能够坐着的人,可就没有几个了。
“满堂huā醉三千客——大师你还真会奚落人。”薛重进忽然苦笑了一下,对玄藏大师说道,“入相何惧故jiāo羞?他日若是果真承大师的吉言,能够登阁入相,真怕是谤满天下,为故jiāo所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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