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平安还是未能从方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方才那一番的打斗深深印在他的脑海，想到妙处又不由自主的比划起来，连午饭也是不愿去吃，桃红连催了三四遍，平安嫌烦，后面竟是锁了门窗，将自己锁死在屋里。

看着在房中腾挪闪趋，如痴如罪的平安，桃红心中猛的一痛，眼泪便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

桃红亲眼看着平安出生，看着平安学会说第一句话，第一次颤颤巍巍的迈出小脚，第一次做了坏事忐忑的模样……直到他此时长成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每一次，她都小心意意的守在平安身边，关心呵护。她生命中最为珍贵的青春年华，全都化为缕缕心血，倾注到了平安身上。每日她所有的重心便是平安，教他吃饭，教他穿衣，教他识字，教他学武，教他做人，十四年如一日。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她早已将平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前院的书房里，沈直静静的躺在躺椅上，满脸都是灰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也是白多黑少，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管家曹德坐在曹德身旁，声子微向前倾，向沈直汇报着什么。声音却是极低，好像怕吵到沈直一样。

“上午收到三爷的飞鸽传书，最多两三日便会赶到！”曹德面色较白，下巴上稀稀疏疏的飘着几根胡须，双手捏在一起，拢在袖子里，佝偻着身子。

不知是不是真的岁数太大，还是随沈直年月太久，影响太深，曹德便如那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般，整日里佝偻龙钟，行将就木。从未见他将腰直起来过。吃饭、走路都是慢吞吞、颤悠悠的，仿佛一刮大风便能把他吹走一般。府里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多大岁数，有人问起，他只是笑笑不语，更是让人觉的高深莫测。

沈直并未睁眼，脸上露出一缕微笑，然后轻叹一声：“终于要见面了，想来他对我定是怨念极多。”

曹德满面悲伤，沉声应道：“想来三爷日后能明白你的苦心！”

“但愿！”沈直长叹一声，不知是说给曹德还是说给自己听。然后便没了声息，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曹德却知道他只不过是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

此时房中极是安静，只能听到沈直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到沈直眉毛轻轻一动，曹德才又缓缓的开口说话。

“暗道中的机关也已全部开启，两处出口也已做了缜密安排！”

沈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曹德继续说。

“昨晚崔庆过来传话，说是京都那边也都是准备妥当，曹德说道。

沉吟了半晌，曹德又说道：“但暗线传来消息，京都城里可能有些变化！”

沈直依旧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早就料到了，我那岳父大人本就是雁过拨毛的主，将我留在沦化十二年，却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到这最后时刻又怎会甘心，不过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了，一切照旧！”

曹德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平州那边也已起程，与白水的人一前一后，应该也就是两三日就到了，暗线来报，白水的传承墨玉就在陈显身上。”

沈直微微摇头道：“白水陈氏不会这般大意，陈显本人太过显眼，不会将真的带在身上。若要是我，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自己带一块假的，真的交给手下，然后分开行进。”

曹德点头附合。又打量的一下沈直的气色，这后一咬牙道：“二爷想见你最后一面！”

沈直愣了一下，然后猛的惊醒，双目圆睁，一手拍在躺椅扶手上，想要坐起，却是全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灰白的脸上更无血色，口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曹德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用手给沈直顺气，急说道：“他在信中提了多次，我都说你不答应，但哪里又是我能劝的住的！”

沈直捂着口鼻，连着咳了几声，鲜血却是顺着指缝渗了出来，曹德飞快拈起一颗药丸给他服下，好半晌才止住了咳。

沈直渐渐平息下来，曹德依然跪在地上，沈直微抬眼皮，示意曹德起来，“我没有怪罪你，我的话他都不一定会听，你又怎可能劝的了他。”说着苦笑一声：“若是让我那岳父大人和白水陈氏得知，怕是相互间会马上放下仇怨，倾尽全力合到一处将我们一网打尽！”

曹德马上说道：“你尽管放心，他不是莽撞之人，定是有所安排！”

沈直沉默不语，也猜到二弟沈靖为何要来河州，心中不由黯然。

“原本是想让你安排人帮着老三将平安护送出去。但现在他既然要来，那你到时只能全力护着他了！”

“到时走也是一起退走，这没有什么差别啊？”曹德疑惑的问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只要牢记我对你说的话便是！”沈直沉声说道。曹德自是连声答应。

“虽然与当初计划略有出入，但只要小心应付，应该不会有大的偏差。所以你还是要费心盯着，不要出什么差漏！”

曹德恭声答应。

沈直又叹道：“只恨我寿命太短，若是老天再给我十年时间，我又何苦出此下策。只是苦了辰夏和平安！”

曹德哽声说道：“您尽管放心，有我和三爷在，定会好好护着少爷的！”说着又想起一事，对沈直说道：“今日少爷出府逛街，与人动了手，却是打赢了！”

沈直稍微有了些精神，对曹德说道：“说来听听！”

曹德便略带兴奋的向沈直说起桃红和平安在街上与人动手之事，平安此时若在，定会将下巴惊的掉到地上，曹德未到当场，说的却是丝毫不差，有如亲眼所见。

“崔庆？”

沈直惊讶的问道。

曹德低身应道：“确实有些巧，但那孩子确实是崔庆在京中的独子，来河州还不到一月。”

“如此多事之时，他将这独子带到身边却是为何？”沈直又问道。

“听说是被崔氏族中的长辈发现有修行的潜质，反以崔庆想要将儿子送到玉珠峰。”曹德答道。

“崔庆倒是好运道，竟生了个能修行的儿子！”沈直笑着说道。

玉珠峰是沦化皇室宗门，天下仅有的几大修行圣地之一。能被送到玉珠峰修行，称的上是天大的造化。但那里只收土生土长的沦化子弟，别国子弟只能望山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