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皓天低头看着手中私家侦探寄到他手上的资料,一脸凝重。 他伸手自桌子上的红色铁盒里,取过一支香烟,弹开火机,然后就着蓝色的火苗点上,递于齿间,用力地狠吸了起来。 身子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双脚相交着伸于前面的玉白色桌面上。他微闭双眼,缓缓地吐出烟雾。懒 他想不明白,谁和母亲有这么大的过解,竟然费了这么大心力,找上奶奶,让奶奶做了她的枪头,而自己却在背后一心想做渔翁之利? 奶奶也真是的,她怎么可以信口雌黄,当着那些记者的面,把母亲说得这般不堪?她难道不明白,现在的记者的职业道德多是和金钱红果果地挂着钩的? 他就不明白,奶奶和母亲之间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怨,让奶奶这般拼了命般,也要把母亲给毁了? 如果母亲真的不在了,奶奶这股怨气,就当真会随着母亲而烟消云散吗? 他感觉父亲的死,就像是一个引线,把奶奶和母亲的仇怨一下子由暗地里搬到了台面上。与其说,之前这只是奶奶和母亲之间的纠葛,这么多天演变下来,倒变成了象征婆媳两代女人的对垒。 令何皓天不解地是,处在漩涡的中心,母亲却一反常态地连日保持沉默。除了餐桌上偶尔能看到她之外,其他时间,很难见到的。多是一个人静静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虫 曾经有几天,他害怕母亲会因一时顶不住外界的压力,而采取任何过激的行为伤了她自己。可是,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母亲在看向他的目光中,较之以前更充满着一派祥和之气,甚至每天晚饭后,都会想着抱上婉婉好生逗弄半天。 看着母亲和婉婉祖孙两人声音咿呀咿呀地相合着,何皓天发现,他根本看不到母亲脸上有任何一抹不良的情绪。也许是母亲掩藏得太好了,才会让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吧。 看着母亲在外面这么多压力下,还能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何皓天只感觉到了一阵心疼,却只能默默地把一片心思全放着在公司的工作上,希望这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情,尽量让母亲少烦心。 自婉婉出院后,阿娇这一阵子似乎也开始忙碌起来,也不再一天到晚只想着照顾着婉婉一个人了,反而从早到晚对着卧室里的那台电脑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有几次,他半夜醒来,仍然看到她低着头,在炽白的小光晕下,一直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后来,他才知道,阿娇为了帮母亲,好几年都未曾再拿笔写过文章的她,白天除了给婉婉喂奶之外,就把自己泡在一大堆的国内外书籍中,寻找着写文的素材。然后到了晚上,等婉婉和自己入睡后,才静下心来,默默地一个人趴在电脑前静静地码着字。 何皓天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他摁熄烟头。事情的发展,早已脱离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看着每天的热点网页上重复的话语,他明白,奶奶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如今在几股不知名的暗势力的推动下,已经演变成了有关于婆媳关系的大对决了。 可是,虽然大家的话题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只是围绕在母亲和奶奶的纠葛上。然而,在他们这座小城,流言蜚语的传播却以惊人的速度,短短数日,便让小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奶奶和母亲之间的纠葛。 所有的事情,从看待的角度不同,往往得出的结论也是截然不同的。有支持母亲要和奶奶抗争到底的,有支持奶奶要她诉诸法律严惩母亲这种虐待老人的恶劣态度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更有甚者,有些老太太这两天竟然公然跑到公司的门口,只为了等母亲的车子经过时,想着朝母亲脸上轻啐两口,好让母亲明白,锦衣玉食的她和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奶奶,后者是更应该值得大家同情并声援的。如果是放在古代,解放前,像母亲这样大逆不道的女人,应该会被直接拿去浸了猪笼或者点了天灯的。 为了防止母亲当真被那些愤怒中的老太太给拦着了,发生了什么他不能阻止的事态,何皓天前两天便偷偷雇佣了几个人,时常散布在母亲的四周,好好保护母亲。 叹了口气,他直起身来,走去窗前站着。 灰蒙蒙的天空,卷夹着一缕尖厉,呼啸着奔去远方。 远处停泊在岸边的那些邮轮,发出一声长鸣,缓缓移出港口,奔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何皓天抿了抿薄唇,微蹙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他转过身,拿起搁在沙发上的灰色外套,伸手自桌上拿过手机,然后,朝外面走去。 如果事情的起端只是奶奶和母亲的往事纠葛,如果这种纠葛不存在了,是不是,他们何家就可以从此一片朗朗太平天了? 只是,到了最后,何皓天才发现,他太高估自己在奶奶心目中的份量了。 那天,当他回到了何家村,在村东头一处井台前寻着了奶奶。见她一个人微弯着腰,吃力地搅着村里唯一的那只辘辘,然后蹒跚着脚步,拿起一只扁担,把装着两半桶水的铁桶,递于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担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何皓天的鼻头无来由地泛过一股酸意,如果奶奶不是和母亲有着深深的过解,至于现在一大把风烛残年了,还要一个人留在村里独自支撑着过活吗? 他赶紧从车里下来,然后跑到奶奶面前,想着替她把这一挑水,担回家。 只是何老太太紧抓着扁担,不让何皓天接过去。 何皓天伸手执意想要把扁担自奶奶肩上接过来,不妨何老太太突然把扁担朝他这边推了过来,瞬间两桶水便自她们周围向四散里流去。 何皓天忙伸手自地上捡起水桶和扁担,却发现,何老太太前一刻便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朝自家院落,走了过去。 等他笨拙地用辘辘又摇了两桶水,晃晃悠悠地挑到自家院落门口放下,伸手推门时,才发现,那两扇红漆大门,自里面给锁了起来。任凭他怎么开门,怎么祈求奶奶,何老太太愣是没把门,给他打开。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重又推了推门,好生央求着奶奶,只是,里面再也没传出过丝毫声响。 没办法之余,他只好开着车离开了何家村。 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才知道,因为奶奶在报纸上的信口雌黄,那些村子里过去曾经受过母亲恩惠的那些人,便自发地联合起来,拒绝再像以前那般帮助奶奶挑水,帮她干些重力活。 何老太太原本想着多年来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却不想,何家村的一帮男女老少联合起来,对她在生活中不再施以援手,走在路上,也多是快速地从她的身边走过,招呼也不和她打一个,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以为,肯定是姓谷的女人,又在她的背后嚼了不少舌根,才会让村里那些人这般对待于她。 而何皓天的到来,她以为,是受谷凉云之托,特地来看她笑话的多些!她才不相信,从小跟在谷凉云身边长大的何皓天,会站在她的立场,想着和他那个富贵的母亲有一天给杠上。 在何老太太的心里,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何皓天如果选择站在她的立场,就应该和小美玉一般和谷凉云老死不相往来。 他现在还和那姓谷的女人在一大栋房子里住着,就代表他和那个姓谷的女人,还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何皓天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能为母亲和奶奶之间的恩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让她们划干戈为玉帛,眼下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