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格外黑,连唯一一丝月光都被浓厚的云层挡住,只在遥远的天际露出一线阴冷肃杀的青灰色。
潮湿闷热的牢中,桩桩铁栏杆伫立,投射在地上皆是斑驳交错的暗影,森冷骇人。
石榻之上,一名女子正昏睡着。突然,她翻了个身,纤细的手臂探向枕头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落下,露出她一段雪白的手腕,腕上一只银镯子散出黯淡的光芒。
龙腾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之上,目光在她柔弱的身姿上掠过,复又落在那镯子上。这枚镯子看似年代久远,平板无一丝花纹,也许是她娘亲留下的。
一名狱卒入内,恭敬问:“大人,要不要叫醒她让大人问话?”
龙腾抬眸,瞧了眼狱卒手中端来的茶水以及一碗汤药,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守着外面,别让人靠近,本官不喊你别过来。还有,等会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都当作没听见。听清楚了没?!”
“是!属下听清楚了!”狱卒应声退下,顺手将牢门带上。
关阖铁门的声音终究吵醒了昏睡中的霜兰儿,她勉强睁开眼睛,瞧清楚了周围的景象。确定自己置身大牢,她的心中顿时绝望如死水。
她一动不动,只睁大了双眼看着大牢屋顶上纵横交错的蜘蛛网,觉得自己就好似那受困的虫儿,愈是挣扎愈是被紧紧缚住,只能等待宰割。
其实她已经瞧见了他正坐在不远处,可她却不想理他。他无非是想逼问她,是否还有什么瑞王的证据等等,他好像销毁血书一般毁去罢了。
龙腾此时优雅起身,将一碗药端至霜兰儿榻边搁下,“你醒了就趁热将药喝下罢。”
她侧头默默不语,半响才道:“怎么?杀人灭口这种事还劳大人亲自动手?大人就不怕污了自己的眼?”
龙腾坐回石凳,笑得妖娆,“这只是退热药。对美人我向来怜惜,怎会舍得你死呢?况且我还没尝过……”他故意停下,顿一顿,又问:“郎中说你貌似病了很久,烧一直不退。怎么,你不是学医么?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霜兰儿本是面朝石壁,听得他这话才转回头坐起身,疑道:“你知道我是医女学徒?”问完之后,她似突然明了,冷笑道:“哦,自然是他们告诉你的。呵,明人不说暗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将我交给他们?”
龙腾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展露出明艳的微笑,自怀中取出一枚香囊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一股脑子药香,这个东西是你的罢。”
霜兰儿一愣,下意识伸手便要去接。
龙腾却飞快收回怀中,笑得更邪魅,“既然我捡到了,现在就是我的了。寻常女子都在香囊中放花瓣,会放药草的恐怕只有你这个医女了罢。”顿一顿,他又问:“你不过是寻常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为何连王府中的太医都治不好?瑞王他就任你卧病在床,坐视不管?他还真是不懂欣赏,冷落了美人。”
说到“美人”二字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她领口处露出的肌肤上,“不过要是换了我,肯定也会让你下不了床……换种方式罢了……呵呵……”
霜兰儿不悦地蹙眉。这纨绔子弟当真好色,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她端起身旁的药碗,凑至唇边,只消一尝她便能判断出药的成分,果然是退烧药,这个纨绔子弟并没有要加害她。
徐徐咽下两口,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是内热引起高烧,每每王府太医给我开药之时,我都会悄悄服下些热性的药草,与寒药药效相抵。故以高烧一直不退。”
此刻正值黑夜,牢中烛光闪烁。
龙腾扳弄着自己的指节,他双眸中倒映着烛火,似两簇小小的火苗跳跃燃动。沉思片刻后,他才幽幽开口,“装病才能不引起旁人注意,纵火逃离王府?”
她一愣,美眸圆睁。
他道:“你不用奇怪,瑞王府走水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向上阳府尹禀报入册。我只是猜测而已。不然怎会这么巧?王府守卫森严,你怎么逃?”
霜兰儿紧紧攥住袖子,低头苦笑道:“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想不到最终还是落入你们手中。罢了,要杀要剐,请便罢。大人不用在此与我周旋,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语罢,她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侧过脸去,不再理他。时至如今,她再拖着病已毫无意义,不如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次机会。
龙腾注视着她倔强的侧颜,长发垂落,光滑如锻,愈发衬得她肤若映雪,一张脸如荷瓣一样娇小可人。她高烧未退,双颊有着异常的袖,像是纯净的天空中飞上两抹艳丽的彤云,分外娇艳。
说真的,她的侧影很美。弯眉上扬,有着坚韧的弧度。睫毛长而弯曲,轻轻眨动间透着灵气。很难想象这样灵动孤傲的女子竟是出自小门小户。
气氛凝滞了一小会儿。
龙腾突然说道:“瑞王是何身份?当今四皇子,端贵妃所出。八岁时就受封为瑞王,统六郡三辖区所有事宜,领数十万边疆大军,池中之蛟,人中之龙。他做事雷厉风行,从不落人把柄。上阳城中多少名门望族的妙龄少女都想嫁给他,莫说是为妾,恐怕就是为奴婢也愿意。你说,上阳美女万千,他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你?还为了你,杀人夺妻。谁会相信?”他刻意停下不说,端起一旁的茶盏,用盖碗撇去茶叶泡沫,啜了一口茶,留出时间让霜兰儿细细思考。
霜兰儿闻言双肩一颤,耳畔翡翠坠子亦是瑟瑟直抖,在昏黄的烛光下发出冷寂的光芒。是的,她的事匪夷所思,且不合常理,谁会相信?大约只会以为她是疯子。
她将袖唇咬的沁血,猛然望向他:“你是上阳城的父母官,内中隐情真相自当由你们官府去查清楚!我区区女子怎会知晓巨细?!”
龙腾转身,背对着她,再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声音平静,“可我凭什么帮你?”
下一刻,他翩然转身,状似伸展了下全身,又是一派懒散之状。
视线徐徐又落在霜兰儿娇小玲珑的身段之上,他上下扫视一遍,眸中似有暗火幽幽燃动。
他邪邪笑道:“帮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说罢,他灼热的目光似又将她的衣裳扒了几遍,他笑得更妖媚,更诡异。只等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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