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惴惴不安,在次日下午终于有了分晓。
来的人是丹青,她内里穿着极艳丽的薄棉衣,外面却罩着一件黑色斗篷,打扮得煞是诡异。
冲着霜兰儿诡异一笑,丹青冷声道:“贵妃娘娘有请,请兰夫人去府外走一趟,茶座雅间贵妃娘娘已然准备好。”
这样奸邪带笑的神情,令霜兰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一盆冰雪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的。她努力维持着镇静,作势取了一张纸,平铺在门板上写道:“贵妃娘娘有何要事?皇上寿诞在即,岂敢四处走动?”
丹青冷冷哼了一声,“贵妃娘娘早就料到你会推脱,既然你不想知道霜梅儿的下落,那我们也不必好心,多此一举。”说罢,她作势转身要走。
霜兰儿连忙阻止她,又写道:“果真有我妹妹的下落?”
“跟我来不就知道了?”丹青觑一眼霜兰儿微微泛白的脸色,半是讥讽道:“你怕什么?明日便是皇上寿诞,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整出什么事来。”
霜兰儿思忖片刻,横竖父母都在端贵妃手中,如今又添个妹妹,她无论如何都得走这一趟。当即,她紧跟着丹青离开了瑞王府。
坐了一段路的马车,她们在上阳城的街市停下。下了马车后,丹青又领着霜兰儿走了好长一段路,兜兜转转过数条小巷。
霜兰儿自小在上阳城中长大,对上阳城的地形位置十分熟悉。瞧着眼下这方向,分明是去幽兰院。说起幽兰院在上阳城十分出名,和醉红楼相似,都是妓院。只不过这幽兰院是官妓场所,地处隐秘偏僻,平常老百姓即便有钱都不能入内,当官的至少也得五品以上才有资格。而里边的官妓,更是精挑细选,灵秀貌美,不过都是些罪臣之女。她之所以会知道这地方,原是因为娘亲曾经接过给幽兰院洗衣的活,她来送过衣裳。彼时年幼,可印象却十分深刻。
白日里的幽兰院大门紧闭,门口倒是有两个人值哨,他们一见身穿黑斗篷的丹青,立即打开门相迎。
霜兰儿脚步略一凝滞,仍是跟了进去。她的心中隐隐知道着什么,渐渐不安。
此时初冬的太阳只是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她的身上,细看之下,她的唇已是渐渐发白。
丹青领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的园子,推开门的时候,似有数不清的细小灰尘迎面扑来,在浅金的日光下张牙舞爪地飞舞。阳光好似凝滞在了门口,屋中更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丹青将霜兰儿一把推入满是潮湿霉味的房间中,她咯咯一笑:“你别害怕,墙上有个洞,请你看场隔壁的好戏而已。我会在门口等着你。”
语罢,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关上,将所有的阳光隔绝于外。
丹青倒没有锁门,依稀能瞧见她的背影正站在门口。
霜兰儿满腹疑惑,此时墙角处隐隐传来的响动将她吸引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角落,拨开重重稻草,竟是露出一个手掌来宽的洞。想来丹青说的就是指这个。
当靠近洞口去看的时候,她竟是紧张地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墙壁的另一边,完全不似这里的衰败。精致奢华的房间,阳光照透了每一处,甚至是淡紫色的鲛纱之后,那张华美铺张的楠木床。
只是,床上的景象令她惊得忘了呼吸。
一名少女打扮得十分艳丽,即便这少女脸上脂粉再厚,眉描得再浓,她也能认出来,这是她的妹妹--霜梅儿!
而此时此刻,霜梅儿身上正压着一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那人赤LUO的后背上有着可怕的猛虎刺青。他正在撕扯着霜梅儿的衣衫,片片白色绸缎如雪片般纷飞在了房中。她的眼中满是恐惧、震惊和混乱,惶惶支起手臂,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拼命朝门口爬去。
中年男子笑起来,笑得狰狞,像个老练的猎人拉住猎物的足踝,将霜梅儿拖了回来。她就像一只被人拖向砧板的猫,十根手指死死地抠着地板,就像抓着自己的生命。她语无伦次地哭喊道:“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随着她的底裤被撕碎,露出她修长的双腿,中年男子益发兴奋,眸中露出猥亵的光芒。她极力苦苦哀求着:“求你了,不要。我情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不要啊--”
可那人早就被欲火冲红了双眼,想也不想地狠狠煽了霜梅儿一个耳光,怒吼:“给老子闭嘴!”捉住她疯了似乱蹬的双腿,男人壮硕的身子压了下去。
“啊!”凄厉的女子惨叫声终响彻屋子,亦是通过墙壁上的小洞传递至霜兰儿的耳中。那一刻,她震惊着,麻木着,茫茫然眼边竟是无泪,手足一阵阵发冷。胃中有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席卷而来,竟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畜生!畜生!梅儿她只有十四岁啊!当真是畜生!
霜兰儿喊也喊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得悲愤地捶打着墙壁。坚硬的石壁撞伤了她的手,薄脆的指甲劈掉了一半,在墙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她依旧拼命捶着,直至双手血肉模糊。对面却听不到半点声响,终无济于事。
空荡荡的屋子,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味。一切仿佛静止了般,唯有梅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戳刺着她的神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终于抽身离去,嘴里骂了句,“没劲!”
床上,霜梅儿好似破碎了的娃娃,躺着,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帐顶。身下,是殷红殷红的血,到处都是!
突然,“碰”地一声,霜兰儿所在房间的门被陡然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入,她懵懂回首,看清了来人竟是端贵妃与秋可吟。
那一刻,她很想站起来,可脚下却虚浮无力,整个人似乎瘫软在厚重的棉花堆上,一动也动不了。
秋端茗开门见山:“听说王爷找到你的哥哥和弟弟?”顿一顿,她冷笑,“那是本宫故意教他找着的,秋家势大非你所能想象,想要藏住个把人,本宫能保证王爷一辈子都找不到!”
霜兰儿用力拭一拭眼角的泪痕,即便再是无助,她也不想在她们面前落泪。维持着倔强的神情,闪动着灼灼的目光,她冷冷直视秋端茗。
秋端茗什么阵仗没见过,她淡淡一笑,“你是问本宫究竟想怎样?”说罢,她递了个颜色给秋可吟。
秋可吟佯作清了清喉咙,“霜兰儿,你的父亲通敌卖国。你妹妹沦为官妓实属应当。本王妃倒是可以搭救她,不过她究竟要在这幽兰院待上多久,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顿一顿,她轻轻一笑,“我就明说了罢……详细计划你不用知道……我们要你满盘皆输!”
“对了,有个噩耗本宫亲自告诉你。你的母亲身子弱,昨日已病逝,本宫素来仁慈,命人薄棺一副葬了她,也不至于弃尸荒野。至于你的父亲还能撑多久,本宫可保不了什么。”说完的时候,秋端茗面上无一丝表情,仿佛死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最沉重的打击,霜兰儿听得面容被惊愕吞覆,整个人似被冻凝了一般。
她的娘亲……
不,这不是真的……
她似是不能相信,整个人伏在地上,呼吸愈来愈急促,最后近乎停滞。
耳畔,她们的笑声在空洞的屋中四处弥漫,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等她们都走了,她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落在厚实柔软的稻草之上,湿而热,一片又一片。
浑浑噩噩地走出幽兰院,天色向晚,大街之上尚未有人出来点灯笼,暗沉沉的深远寂静。
心,亦是这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