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之后，夙瑶冷笑道，“九妹妹，你以为这暗语稍稍改动一下，我们便读不出了么？别忘了，这里是翠微苑，我们可都是自小学这些的。就算你欺瞒过我们，难道你以为你能瞒得过先生？”

佩楚打断她的话，“五姐姐，你少说两句……九妹妹她，只是一时糊涂，相信先生会原谅她的。”

“原谅？六妹妹纵然有再多不是，毕竟事关人命，她子虞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都住口。”

苏慕之一声厉喝，整个会堂便鸦雀无声，连樱华都不敢再抽泣，闭了气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樱华，回答我的问题。”

众人的目光都转到这个身子单薄，叩在地面哭得浑身颤抖的小丫头。

樱华不敢抬头，握紧了手心，“先生，这件事是樱华出的主意，请先生不要责怪小姐。”

夙瑶厉声道，“你一个丫头，还敢给小姐出这种下流主意？九妹妹难道没有脑子，丫头出的馊主意也没来由的听？”

“谁再多言，掌嘴。”苏慕之淡淡开口，轻描淡写一句话，噎得夙瑶胸口闷堵，也不敢再开口了。

“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樱华的错，求先生不要责罚小姐，樱华愿以死谢罪。”樱华抬起头来，哭得满脸是泪，却不敢去看子虞的目光，只是乞求的看着高台宝座上的苏慕之。

子虞浑身凉透，冷得心口发疼。这种雕虫小技，先生怎么会看不出？可是他……竟跟着她们一起演戏。还有樱华，她素日里怎么待樱华，有目共睹。如今樱华这样背叛她，叫她情何以堪。

正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门来的人只淡淡向苏慕之颔首，“先生，六小姐已经脱离危险，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莫白，你来得正好。”

佩楚的目光一直紧紧贴在莫白身上，他见了她们几个小姐，却只是淡淡行礼，目光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片刻。

“先生还有何吩咐？”

“下毒的人，可找到了？”

“是，是楚香园里的柳妈。”莫白回完话，就要退下去，到了子虞身边，却又停住脚步，侧过脸来仔细看她，好像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得通透。

“问过柳妈，是谁指使？”苏慕之见他一直盯着子虞，目光瞬息流转。

“柳妈说是九小姐身边的丫头樱华托她，在六小姐的熏香里下毒。”莫白答，视线却还是停留在子虞身上，不曾收回。

夙瑶忍不住，终于还是开口了，“柳妈正是负责离园的老妈子，同子虞接触也多，这件事我看再清楚不过了。一定是子虞指使樱华让柳妈这么干的。人赃俱获，先生定罪。”

“不忙，我正有几个问题想问九小姐。”莫白转身看向苏慕之，“先生？”

“你问。”

“九小姐既然吩咐樱华下毒，总该知道要下的是什么毒？”

子虞抬眼，这是第一次与这位莫大夫见面，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面容却是生的极好极细致，眉梢眼角的与世无争恰到好处，不会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却又让人生出疏远的敬仰。明明觉得他好像不能靠近，眸子里却总有些亲切感，叫人如沐春风。

“九小姐答不出？”

“……听莫大夫说，是可以用在熏香里的毒。苑子里湿冷，烟毒多不能存放。”见他嘴角浮起笑意，子虞顿住片刻。那笑，说不清道不明，意味深长。

“那九小姐是不知道了？”

“子虞只知有两种烟毒不怕潮气，一种是水烟毒，只能在水中燃用。另一种叫玉树琼枝，越是潮湿之地毒性越大，尤其是加入熏香里，效用最佳。我想……大概是这一种。”子虞慢条斯理的推出这个答案，好像这件事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关。

莫白的笑容越发诡异，“是玉树琼枝？”

“子虞学浅，再想不到其他毒。”

“哼，做什么戏，自己下的毒自己会不清楚？少来……”夙璃狠狠的揪了身旁的堂琼一把，要她帮腔。不料堂琼正在走神，被这一掐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

莫白行到堂琼面前，负手背在身后，缓缓低下头去，声线清冷，“七小姐知道所用之毒是何物？”

堂琼一直不敢抬头，紧张得几乎要落泪，“不……不知。”

莫白冷笑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他说，“六小姐中的毒，叫七夜。”

一语惊得满堂鸦雀无声。苏慕之微微闭目，深深吸气。

七夜，子虞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夙璃却抢先一步惊呼起来，“天呐，竟然是你——堂琼，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你的六姐姐下毒，还栽赃给九妹妹？”

“我……我没有！”堂琼失声大呼，急忙叩头，辩解道，“先生，毒是我下的，但不是七夜，绝对不是七夜啊！”

“哼，你还想狡辩，七夜是多毒的药啊，还好莫大夫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六妹妹会死得多惨！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连子虞都看出来，夙瑶这副大义灭亲的嘴脸，分明是急着撇清自己同堂琼的关系。苑子里都知道夙瑶堂琼是一个鼻孔出气，这件事她怎么可能不知？

佩楚冷笑，“五姐姐，我想七姐姐没这么傻。大家都知道七夜是她家传的独门毒药，她难道会用这毒来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是有人存心掉包了毒药，要一举双雕。”

佩楚侧目看向堂琼，正遇上夙璃凄厉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一袭白衣从高台上飘然而下，行到她们面前。

“堂琼，你为何要下毒？”苏慕之负手而立，面对大开的会堂大门，目光落在门外的青雪纷繁上——又下雪了。

堂琼爬到苏慕之身边，攥住他的衣摆，“先生，我们几个卖力讨好您，您总不见对我们有心。一个新来的小毛丫头，您却疼爱得紧，我……很嫉妒。”堂琼转头看了看身后紧张兮兮的夙璃，平日里她总像姐姐一样的好，可如今出了事，她就急着要撇清关系了，未免让人寒心。但想起她的诸多照顾，也不忍心把她牵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