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玖久感激的一笑，转眼看向一直颔首立在一旁的落梅。落梅也正好抬头，一双清秀的眼眸倒叫她喜欢。

“落梅姐姐，下次可别忘了拿盘托。”

“这倒也怨不得落梅姐，她从前伺候四小姐，四小姐最是嫉妒落梅姐一双巧手，每次都让落梅姐拿些并不喝的汤药，又不让她用盘托。”说起这个樱华就来气，这个四小姐的乖张暴戾是苑子里出了名的，跟她的丫头不是伤就是残，要么就是受不了她的折磨自杀，“还好她总算是要出苑子了，不然还不知还有多少丫头要遭殃。”

落梅一直向樱华挤眉弄眼，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落梅急了，轻咳两声。见慕容玖久的脸色由喜转怒，只当她是讨厌下人在她面前耍嘴皮子抱怨，暗自替自己和樱华捏了把汗，当即跪下去求饶，“小姐恕罪，樱华年纪小不懂事，一切都是落梅的错。”

明明是那个五小姐无理，樱华不过替她打抱不平，如今却是她下跪认错，慕容玖久也就懂了这个苑子是个怎样黑暗的地方。看落梅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的心微微发疼，“落梅姐姐错在哪里了？”

听她这么一问，落梅更是浑身绷紧，头更深的垂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落梅不该在背后乱嚼舌根，说主子的不是。落梅知错了，请小姐责罚，但请念在樱华年少无知，饶过她这一次。”

樱华见这阵势，也似乎觉得自己是做错了，跟小姐再好那是一回事，但小姐始终是苑子里的主子，主子们自然是一个阶层的人，这样毫无避讳的评论五小姐，不就是等于也打了小姐一个耳光？她不怕责罚，但一定不能连累了落梅姐姐。

跪到落梅身旁去，也低下头，“舌根是樱华乱嚼的，要错也是樱华的错，小姐不要罚落梅姐姐，樱华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我可不喜欢罚人，快起来。”

樱华和落梅面面相觑，慕容玖久掀开被子下床来，樱华急忙起身去扶。她一手握了樱华挽住臂弯的手，另一手去扶仍跪在地上的落梅，将她扶起来后，寻到她惊异的目光，暖笑道，“落梅姐姐是错了。”

听着一句，落梅心间猛然一紧，又要跪下去，却被慕容玖久拉住，“姐姐错就错在没有生在好人家，但这怨不得你。不过上天还是公平的，姐姐这双巧手召得来嫉妒，自然也能赢得来欣赏。”本来还想说，日后必会替她寻个好人家嫁出去，再不受这些委屈，但这个身子年岁太幼，这些话说出来却显得太过老成，只得暗暗记在心里。

落梅的眼中已经湿润，“小姐……”余下的话却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樱华的眼眶也是微红，小姐这般好的一个人，她不能不感动，不能不喜欢。

“都别哭了，在这园子里不该有人伤心落泪，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慕容玖久由樱华扶着，又躺回床上去，站了那么一会儿头确实有些晕眩，朦朦胧胧只觉得睡意袭人。

樱华替她又盖好被子，看她想睡了，想来是那碗药有嗜睡的效果。也不敢打扰她，悄悄拉了落梅出了门来。

拉紧门扉后，落梅先开口，“你觉得小姐她，是真心对咱们好么？”

樱华先是有些生气，拉了落梅远离房门，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怒意未消道，“小姐要知道你背地里这样误会她，不知道该多寒心。”

“六小姐面子上对下人也是极好，瑜华园每年领去的丫头人数却是最多的。”

樱华自然知道落梅的意思，领进去的丫头多，就代表死的伤的多。但她不相信主子会是那样的人，“我信得过小姐，她是真心对我们好。”

“你日夜伺候在她身边，还须多留个心眼，以防万一。”

樱华点点头，落梅这是为她好，况且小姐究竟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她目前也还摸不清，万事小心总是对的。

房内，慕容玖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虽说是睡意正浓，但她们这些在谍海里沉浮的，自然是比常人多出百个心眼。获取信息的能力也是非人能想象的，通过大开着的窗户正好能看清两个人的唇形，再配合上动作表情，和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她已经将她们对话的内容猜了个**不离十。

要说不寒心，不可能。但她也能理解，这个苑子的复杂程度不容小觑，要再这么个地方生存，就得多存几个心眼。落梅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看来要让同她们彼此诚心以待，还需要些时日。但愿那不是个无法实现的梦，一个人活着，总会显得孤单，既然她的人生还有再选择的机会，她不想再过那种孤单的生活。

想着想着，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张不似人间般倾国倾城的俊容，有他在的日子，她从未孤单过。但又回想起那个梦境，梦中他和那个女子的种种欢好，他看她时极爱极疼惜的眼神，都叫她的心撕裂般的疼。

逼自己松开发紧的胸口，舒缓呼吸，将杂念都抛出脑海，药物的作用终于占了上风，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转眼，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小半个月，慕容玖久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这段时日，她由樱华陪着将院子里外转了个遍，对自己住的地方，心里已是有了个大概的全貌。下人们见了她都唤“九小姐”或是“子虞小姐”，十几天下来，她也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将自己完全看作是子虞了。

不管她愿不愿承认，不做慕容玖久，却一直是她的心愿。那个身份太过孤单，慕之死后，慕容玖久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是戴着面具过着黑白不分的生活，不知道生的意义，活着如同死了一般。

而子虞却只有十二岁，一切都是新鲜的，美好的，身边每日每夜都陪着丫头，虽然她话也不多，但至少不会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樱华更是每日关切的嘘寒问暖，陪她看花看雪，这样一个好姐妹，真是让她欢喜得紧，越发喜欢起子虞这个身份来。

以后，她不再是慕容玖久，而是翠微苑的九小姐子虞，无论这个身份是好是坏，她选择了，就会认认真真的走下去。

她给她的院子取了个名字——离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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