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虞正由樱华陪着，自楚香院探望过佩楚后，散步往离园回去。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闲散的漫步，暮冬时节已经不那么冷，路上的积雪也已经悉数化去，渐渐的有了初春的气息。

“小姐，方才出楚香院的时候，我见刘妈像是等在门口，有话要对小姐说。我上去问过，她又吞吞吐吐说没事，只是想看看小姐身子恢复得如何了。我看她神色不对，却又说不好哪里不对。”樱华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刘妈不自然的表情，总觉得她的神色有古怪。

子虞沉吟片刻，她自然看到了刘妈的表情，却不愿樱华担心，执了她的手握在手中，侧脸刮了刮她的鼻梁，“丫头，别胡思乱想，刘妈或许真的只是担心我的身子不好。”

“也是，小姐每次去楚香院都给她那宝贝小儿子带礼物，还让那小娃跟着书房的管事学学问，想来刘妈也不会忘恩负义，做出对小姐不利的事来。”想想，这十来日刘妈也是一心扑在离圆的管理上，楚香院的事一早处理完，就赶来离圆，忙到日暮时分才回去。这是十几日，早已经将离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倒叫她这个二把手省了不少心。

“小姐，依我看，楚香院也不必总去了。八小姐面子上对我们热情，小姐挖了她的人去管咱们的园子，她向来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我看她未必真的待见咱们。”樱华说完，撇头看向走在枯枝下，沉默少言的子虞。她这段时日已经摸清了小姐的习性，小姐不爱说话的时候，她也就乖乖顺着，不再多嘴。

子虞听她不再叽叽喳喳了，倒有些不习惯，侧脸问道，“怎么不说了？”

樱华冲她弯眼一笑，“我说一百句顶不上小姐说一句，小姐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她说的这些，子虞早就看在心里，佩楚的心思极细，又极为善妒。不过她在这翠微苑，熟悉的也就这么一个姐妹，四小姐柳陌出了苑子，五小姐夙瑶和七小姐堂琼自成一派，从不与她来往，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几句，从不肯与她深谈。六小姐璟瑜信佛，每日吃斋诵经，鲜少出门活动，且从不见人，只得这么一个佩楚愿意同她亲近。而且从佩楚那里多多少少能知道些有用的信息，比如今日先生要回翠微苑这件事。

“樱华，先生往常多久回来一次？”

“一年中也只得一两次，有时候两年也不见得回来，说来奇怪，这才隔了小半月，怎么就要回来了。”想起先生对小姐的重视，又想起那夜小姐在先生房中过夜，扭头对子虞讪笑，“小姐的生辰偏又是在明日，小姐说说，先生这倒是为谁？”

子虞如何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浅笑几分，“你这丫头，拿主子打趣，就不怕我罚你？”

“我只觉得先生这是为小姐才巴巴的赶回来，小姐要罚我我也认了，不过实话还是要说的。”她哪里肯信小姐会罚她，离园的丫头们就算办砸了事，刘妈要罚也是小姐压着不让，丫头们都暗地里都赞扬小姐是菩萨下凡，心肠好得不得了的。

子虞只拿这个心直口快的丫头没有办法，但却是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两人说笑着到了离圆门口，却见一个小厮等在那里。

樱华一眼就认出那是先生院子里传话的觉铭，附在子虞耳边同她说了。子虞心下一颤，他回来了？虽说对他寒心，但毕竟他是这一世最值得她牵挂的人。

走到园子门口，那叫觉铭的小厮已经上前来，向她行了礼。

“先生吩咐，要小人来请九小姐过罂园去。”

“先生回来了？”

“晚些时候到，先生已经吩咐备下了酒菜，请小姐过去一同用晚膳。”

子虞算了算时辰，现在刚过正午，说是一起用晚膳的话，应该是下午才会回来。应了那小厮，说晚点会过去。觉铭行礼后，顾自引去。子虞进了离圆，吩咐樱华去备了浴汤沐浴，换了身素雅的衣服，随意挽了个发髻坐在床前的案几上看书。这书上的古文，倒是不难辨认，遇上不懂的她便问樱华，几日下来，已经看了不少的书目。

翻开手中的《山河志》，大概了解了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分为三个国家，北虞，南仓，西卫。仓国地处南方，山陵众多，物产丰富，是三国之中最为富庶的国家。卫国国力居三国第二，西方山脉纵深，矿业资源发达，卫国的冶炼技术也强过其余两国许多，这就意味着兵器强大，战斗力不弱。虞国处北海，渔业发达，除此外还有广阔的森林，水木资源丰富，但却是实力最弱的一个国家，虞仓两国早就对其虎视眈眈。又从佩楚那儿得知虞国新君沉溺男欢女爱，不理朝政，已于一月余前被仓卫两国联手所灭。

世间的事情大抵都一样，弱肉强食。若是自己不强大，迟早会毁在他人手上。

抬头望向窗外飞起的暮霞，原来不觉间已经是日暮时分了。正起身来，却见樱华从外面进来，笑嘻嘻的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先生不喜欢等人。”

他确实不喜欢等，否则上次也不会因为她迟到，就让她在雪地里罚站。合了手中的书，放回书案上，起身披了樱华递过来的风衣。

转身对樱华道，“走。”

樱华应了，跟在她后面出了门去，吩咐人抬了软轿，坐了进去，落下轿帘，“去罂园。”

轿夫应声，抬了软轿绕过碧湖，向罂园的小路去了。

如今的子虞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定力和心性比不得从前，坐在软轿上一颗心竟然抑制不住的忐忑，是因为要见他么？

从轿帘的缝隙中望出去，偶然能看见一池碧湖，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深蓝色的柔光，垂暮在远天的红霞映在水光中，摇曳出满池的紫红剪影，细碎的连成一片温软。想掀开轿帘去欣赏那一池的美景，手指触到晃悠悠的帘幕，却又暗自垂了下来。

耳边回想起那个叫人心神不宁的苏媚声音，“玖久，太美好的东西都是负担，你要拒绝。”字字铮咛，敲在她本就混乱的心绪上。

那他呢，他于她而言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沉重的负担，却又教她如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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