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你不要误会,睡前我喜爱在床上喝杯茶,帮着父皇阅阅奏折,后来养成习惯了,每日必要这样才能睡得着。”
“哦。”子虞答了,抬眼看着那一窗灯火。灯火下该是有沈一的,可也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一了,从此,他们大概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再没有友情。
转头看向尉迟婴,笑道,“公子睡前喝茶,不会失眠么?”
“起先喝茶就是为了消睡提神,奏折这东西,大抵得字里行间的慢慢看。十三岁那年父皇登基,立了我为太子,分我一半的奏折批阅。有一次顽皮,白日里和宫监宫女们爬树掏鸟窝,夜间太累,看奏折时看落了一句,结果害得一位英才耽误了一年进国子监的时机。那之后便每夜喝茶提神,逐渐养成了习惯,不喝反而睡不着了。”尉迟婴说着,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好像再说一件与他无关而又极其平常不过的事了。
他十三岁便要开始做这些国家大事,这些事情里十有都是伤脑经的棘手问题,家国之事能有几件得心应手的?只是难为他,少年该是最受不得拘束的时候,他还要夜里喝茶提神,做大人们都不愿意做的事。
“你父亲还真会偷懒,不如你也给我做儿子好了,人生岂不是空闲许多?”子虞笑道。
尉迟婴还是头一次听人舀卫国的皇帝和太子打趣,她跟旁人,究竟是不一样的。
“不然你跟我生一个?我的儿子自然同我一样好的,给你做牛做马,如何?”
“我又不要牛马,嗯……也不要儿子。我喜欢女儿。”想起某人说过的话,他说以后我们也可以有孩子,最好是个女儿,像你一样的乖巧可爱。
尉迟婴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喜欢女儿,穷养儿富养女,女儿就该生在帝王家被疼着被宠着,”他想到什么,又侧过脸来补上一句,“儿子女儿都多些,最好。”
说道这个问题,他该是标准的独生子女吧,生在帝王家,本就少了普通家庭的温暖和睦,又未听他提及过母亲,想来那位也不在了,这样未免孤独了些。
她比他好一些,虽说她是孤儿,但她有苏慕之。
正到这里,主房的灯熄了,沈一走了,还是睡了?这个时辰,出门太晚,睡觉又太早。
“……你觉得如何?”
“嗯?”一个走神,却没听完整尉迟婴的问话。
见她又独自在想什么了,尉迟婴深觉无奈——她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很无趣,同他在一起才会容易走神。挫败感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她下点鬼魅蛊术,让她从此只看他只听他。
小院虽然不大,他们走的却也很慢,闲聊了这么多,才算走到了主房外面,由主房的前廊往右去,便是尉迟婴的房间。
刚要进门厅,抬眼门口,竟然站着一个白影。
尉迟婴抬眼看了看门口的人,手握拳在鼻翼下,干咳两声,“你平日里都窝在房里,今天倒是好兴致,出来赏月?”
“与你无关。”沈一冷冷答。
“赖着脸皮住我的吃我的,脾气还不小。”尉迟婴带着笑,说的风轻云淡,好像他说的都是赞美之词,并无损意。
沈一并不理会他,也不看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尉迟婴,我找你下棋。”
“昨日把棋盘架到你面前,你一个子也不动。今晚我有贵客,没空奉陪。”
子虞轻笑起来,“夫妻吵架,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
尉迟婴尴尬的笑了两声,绝没想到她还会开这样的玩笑,不过外边盛传他有短袖之好,这个玩笑他多少有些吃不消。
沈一只当没听见,血眼一番,绕过他们两径自进了尉迟婴的房间。
“这人,今日有些异常。”尉迟婴对他太了解,他要下棋时,一般是心情极度不好。
“无妨,我们谈我们的事就好。”子虞答,他无非是想听听千山雪的事,既然话都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两两相清也不错。
两人也到尉迟婴的房中,沈一已经点好了灯,摆好了棋盘,落了黑子。
尉迟婴唤了他一声,他也不答,又夹起一颗白子落下。
“他落子向来不出声响,我们自说我们的就是。”尉迟婴背对着沈一,对子虞笑道,“坐吧。”
子虞正对着沈一坐下,看他自己跟自己下棋,也是件趣事。
尉迟婴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目若春水,“走时我才暖着的雪叶乌龙,这会儿还热着,这茶驱寒润心,是好茶。”
子虞饮过一口,余香四溢,口中的干燥也消失了,只觉得鼻腔中都回荡着暖香,说话间唇齿也溢着甘甜,她抬目对尉迟婴一笑,“是好茶。”
“下棋的那位白吃白住不说,茶也要吃最好的,我们都是拖他的福,才得一品这极品乌龙。”
这两位,怎么看都有些……那个……不是?不过这世间也难得情谊这样深的朋友,又何必在意太多。子虞看了看沈一,手边两壶棋子,他低头看着棋盘,舀了黑子,轻落。
“不说这个,言归正传,我蘀你约了千山雪。时间地点由你定,至于见面要怎么谈,你好好把握。”
子虞来,就是为了听这一句,他既然对暗羽这么熟悉,自然是知道很多事的,比如怎么同暗羽的首领联系。
只是没想到他倒是这么直白,开门见山就提起见面的事。
“谢过公子,那就明日子时,在公子这里见面,如何?”
尉迟婴点点头,饮下手中的茶水。
子虞想说那不打扰了,但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茶水未尽,不便开口。
“你想谈的事谈完了,可以谈谈我想谈的事了?”尉迟婴笑。
子虞放下捧着的茶杯,“公子想谈什么?”
“我想蘀你赎身,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有一座小宅,一间自己的铺子,经营点胭脂水粉,或是珠宝布匹,都很好。”他说得很诚恳,子虞静静的听着,好像有个叫沈墨含的也说过要蘀她赎身。那位贵公子,是先生送她的生日礼物,可这礼物到头来,究竟是为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