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毛笔，子虞也是一怔，这样放权给洛川，心中竟然有一丝不悦。她本就没想过要做这个堂主，但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对权力的渴望和羁守，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渗入骨髓。
一阵寒意袭过后背，这样的她，陌生得她不能把握，无法掌控。那就像是另一个灵魂在与她抗争着主导权，她越是无助，那种抗力就越是嚣张。
伸手拂了拂满是寒战的手臂，轻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很冷？”
子虞抬头，见洛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竟然没听见脚步声，看来是想别的事想得太入神。
“地牢地气湿重，我看你身子也单薄，当真还要在这里过一夜？”他俯下身舀起案上的宣纸，一行清秀隽永的小字便娓娓而来，看过那字后，他侧脸对她笑，眸如夏日的明光，有些耀眼，“这个差事我不愿意做，堂主另谋人选吧。”
“你有条件？”子虞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云淡风轻的表情，总是灼灼的明亮。
“条件……算是有吧，不过你不可能答应。”洛川双指捻起那轻薄的宣纸，提在眼前满意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幅字画，“我不知道你的字写得这么好。”
“你说说，我看是什么样的条件。”将离月堂交给她，子虞放心得下，毕竟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比他更了解这分舵，凭他敢作敢当这份胆识，再看他将山寨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知道是个可以放手让他去做的人。
洛川并不开口，仍是把玩着那副字，淡眉轻佻，眉间像是有一道青光，一如他的明眸，“不想说，我也不想做你的侧侍。”
“洛川……”
“这幅字送我如何？”
子虞见他不愿再谈，也只得作罢。如果要她再重新选一个人将离月堂管起来，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沈一。
他会同意么？
“我来时问堂主，是执意要在牢中过夜？”洛川收起那字，他的语气总是热切的，字字都让人觉得真实而亲切。
“在哪里都一样，我不认床。”子虞淡淡答。
洛川也不再说什么，收起字来，那一套繁文缛节他也自动省略，向她点点头，转身。
子虞还是按耐不住，开口叫住他。
“洛川，你明日去向莫白莫公子要赎金吧，一万两。”
洛川自然知道这位莫公子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这些事在知道大哥绑了她后，他便差人查了个大概。
“他不肯给呢？”莫白是何许人，白龙军的一军之帅，岂能是这么容易受威胁的。若是大哥在下手前就告诉他，对手是这么个人，他如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哥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
不过事情竟然，是按着这么个奇怪的方向进行下来了，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肯给也不必强求。”她这一局，本就是在赌，赌她在先生心里的位置。若是先生真的看重她，一定不会让莫大夫袖手旁观。
“你……缺银子？”洛川笑笑，“缺得还挺多，一万两……确实不少。”逼近她的眼前，戏谑的问，“有赌钱的嗜好？”
子虞笑，“下次你带我去赌一局？”
正到这里，外面有人进来了。子虞抬头，就见那位舵主伸手推了牢门一把，三步跨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左臂上，低头道，“陈州分舵舵主洛山拜见二堂主。”
子虞急忙将他扶起，“舵主不必多礼。”
“抬进来。”
外面的两个兄弟闻声，将手中抬着的大餐盘端了进来，上面摆了白斩鸡，红烧鱼，青椒豆腐，麻辣青笋，香菇肉丝，还有一碗白净的米饭。
洛山与洛川交换了眼色，洛川便上前道，“这是为二堂主准备的晚膳，分舵小，没有美酒佳肴，只是些家常菜，还望堂主海涵。”
子虞沉默的看着那一桌饭菜，出神了好一会儿。
“怎么，这饭菜不合您胃口？”
洛川问后，见她不答，侧脸给洛山使了个眼色，洛山立刻明白了，吩咐手下那两个兄弟道，“把这些撤下去，再去山下芙蓉楼买些好菜回来。”
“不用了。”子虞眸中笑得柔软，“我也听说寨子里有困难，大家吃不上饭的事也是常有的，这一桌菜……倒是为难我了。”
洛山有些吃惊，转头去看洛川，洛川倒是一副早有预见的表情。
“大家都吃过了么？”子虞问那两个端菜进来的，他们斜眼偷瞄老大，都不敢做声。
洛山怒道，“都哑巴了？堂主问话呢，有屁……不是，有话直说。”
“是是……回堂主，我们都还没吃。”
洛山狠狠瞪了那两个人一眼，“都给老子胡说，还不退下去？”
子虞却拦住他们，转头对洛山道，“一起吃吧，这样我也安心些。”
“这……不妥当吧？”洛山还执意不肯。
洛川倒没那么多介怀，坐在了桌案前，俯下身去问那些菜，“好香，不吃就冷了。”
洛山一个劲儿给洛川使眼色，大概是让他起来的意思，洛川就是不看他，眼里好像只有那些菜。
洛山是有话藏不住的个性，朝着洛川的后脑就是一拳，“平日里让你又不是贪嘴的个性，这会儿瞎馋个什么劲儿。”
洛川揉了揉后颈，抬头对子虞说，“你要是能让我哥不再揍我，我就答应你。”
子虞扑哧一笑，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清官难断家务事。”
洛川一副“没救”了的表情，洛山照他脑后又是一拳。
另外两个也是可劲儿的笑，又拼命的忍，你扯我我扯你。子虞见他们忍得也辛苦，便让他们去再取四碗米饭来，顺便添四双筷子。
那两人均是一惊，“还……还有咱们的份儿？”
“菜虽然不多，但大家一起不热闹些么？”
“是是，堂主英明，小的们这就去。”
子虞叫住他们，叹口气道，“以后离月堂的人，不能随便说‘小的’，离月堂没有尊卑之分，大家各司其职而已。”
洛川的眸间一亮，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如水如云，“好了，这些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教会的，小七十一，你们先去做堂主吩咐的事。”
“是，二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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