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很多规矩都要慢慢定……”子虞轻言，有些像是自言自语。洛川听在耳中，明眸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洛山则是盯着那桌上冒着热气的菜，愣愣出神。

之后，是怎么把饭吃到嘴里，都吃了些什么，饭桌上大家都嬉闹打趣说了些什么，洛山都没有太大的印象，他只觉得拘谨，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拘谨。上次总舵派来巡视的那位管事，说来官儿还没这位堂主大，却处处与他们为难，挑三检四，这一位……怎么倒好像没有架子，也太随便了些吧？

总之，这种古怪的感觉让洛山很不安，他绑了二堂主，暮月的二当家啊!这位让上头派人来舀他，就算是荡平了寨子，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她非但不追究，反而还让他们一起坐下吃饭？没道理的事儿总是不太让人放得下心。

这件事，得同洛川好好谈谈……

在牢房里的第三天，午时。

洛川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双明眸如星月般闪亮，唇边的笑扬着几分得意的味道。

子虞正看着窗外，见他来了，便已经知道是为什么，转身对他道，“坐下说吧。”

洛川也不客气，盘腿坐在她空出的褥子上，眸中的光亮愈发耀眼，“银子已经在上山的路上，我派人去探过，是一万两不错。”

“嗯。”说不吃惊，是假话。原本也只是赌一赌，并没有十成的胜算，没想到莫大夫还是将银子送来了。

先生，到底还是不希望她有事的……他，他究竟……

“你在想事？”

“有些事，想不大明。”子虞抬眼，看洛川萤眸流转着瞬息的光。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眼底是一片清明，“我会告诉你我的条件，那时你若做得到，我就心甘情愿做你的侧侍，蘀你分忧。”

“好，一言为定。”子虞很需要这么一个人，她没有野心，离月堂的规模不会再壮大。只是陈州分舵的话，洛川是最了解情况，也最适合管理的人。

总有一天，她要过那种平静的生活，那时候她就谁也不是了,离月堂也总需要一个人来维持下去。

“大哥会送你下山。千山雪那里，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交，银子到手，千山雪一定是你的。”他这样说，子虞就真的放心了。

“日后有事就及时告诉我，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昨夜他来，已经将分舵的联系方式，以及分舵内使用的暗号，都一一告诉了子虞。给了她三枚烟火，说是只要燃了这烟火，陈州方圆百里之内，他们一定能看到。

子虞点点头，“银子到了后，你留三千下来，分舵总要用银子的。”

“……好。那你准备准备，天亮了就下山。”

“嗯。”子虞一瞬间有些恍惚，这几日同他们在一处，吃饭睡觉都不避讳，说笑打趣也都没有顾忌，虽然洛山对她似乎还是有些冷淡，但旁的许多人已经很喜欢同她玩笑了。在这里，虽然只是几日，已经有家的感觉。

“不舍得走？”洛川好像总是能看穿她的心思，那样一双明眸，倒是没有叫人失望过。

他笑，“那些事完了，你就回到这里来，我们还像一家人一样相处。”

那些事完了……那些事，会有完的一天么？

“好。”子虞点头，从怀中舀出一副字来给他，“我抄的秋水词，小五哥说你喜欢这词。”

秋水词的作者，是先生。

说他是书画界的第一人，诗词造诣无人能及。说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通才中的奇才。说他权谋城府堪称一国之首，却从不对百姓耍半点诡计。说他是仓国的权力核心，只有他才能左右仓国的未来。

她只是静静听着，不知道能回一句什么。

对他，她了解的还不如远在边境的人，叫她说什么好。

“你总是走神，有心事？”

子虞淡笑，多少有些无奈，“没什么，我走后，你们多保重。小五哥的眼伤不能再拖，得尽快去山下就医。小六哥和十七又在闹矛盾，你也想办法让他们化解合好。小八么，他想出去历练就让他去，给他些路费，若是不愿意回来也就罢了。还有，洛山大哥心肺不好，肝火也燥了些，请个好些的郎中来开点去热润肺的药，煎药的事最好还是你亲自来，放心些。”

洛川一言不发的听着，眸中的光芒一闪一闪，未曾消退。

待她说完，他笑，“你才来几日，便将这寨子里的人事都弄得这么清，难道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怕？”

“可怕？我长了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子虞歪着头，笑问。

“你长了一颗为权谋而生的心。”他说，说得风轻云淡，流苏般的碎发飘过眼角，从在睫毛上滑过。

她的身子一僵，低下头去，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底巨大的空洞和不安。

洛川眼中的光芒也略微迟滞了片刻，他看着眼底忽闪忽闪的睫毛，唇角的笑意勾出一丝淡淡的可惜，“我不去送你了，保重。”

“放心。”

“早些睡吧……”他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身走了。

子虞的心上，好像突然多出一个空洞，在这里积存下来的温暖，都一点一点的在往外流失。想起翠微苑，除了樱桃和离园外，再没有什么适合在夜里思念的了。

回去，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恍若隔世……那里的生活，那里的人，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

夜，凉如水。

第二日一早，子虞便由洛山陪着下了山，一路上洛山不怎么同她讲话，他在前她在后。他们没有作马车，这是子虞提出的要求，她……不想这么快离开。

洛川说过，上山下山的路好走，沿途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他没有来送她。

也是，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行到半山时，洛山提议休息一会，子虞说不累，他还是坚持。

转身在树下清理了一块空地，请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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