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抬眼看了看四周，这应该是在陈州的客栈里。

“洛山大哥呢？”她恍惚中记得是洛山送她来的，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他叫她不要睡要醒着，还告诉她一定能把她救回来，不要放弃。

“见你没事就走了，前日。”

“嗯。”她不知道洛山是怎么同莫大夫和先生说她受伤的事，不过既然他安全离开了，这件事不了了之才是最好。既然他不问，她也就没必要说。

“累么？再睡会儿好不好？我让莫白送些安眠的香来，如何？”他轻抚她的耳鬓，微凉的手指按压在太阳穴上，全身一阵松弛，很舒服。

子虞努力睁着眼，答道，“不要香了，我也不想睡。”

“醒着总是很累的，你的身子需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得快些。听话，睡一会儿。”他的指尖慢慢按压，一紧一松，一快一慢，很快便挑起了她的睡意。

“先生，我……”

“嘘……别说话，闭上眼。”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眼上，又移到她的唇边，轻轻一点，“乖阿九，听我的话，好不好？”

她说不出“不好”两个字，又抗不过阵阵袭来的睡意，终究闭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慕之吻平她的眉心的褶皱，握着她的手正要松开，却被她紧紧握住，看她刚展平的眉间又是一重，他眼底的疼惜快要满溢。

“慕之，不要……走。”呓语间，她还是唤着他的名字，而不自知。

苏慕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一只手拂过她的额头和脸颊，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在，阿九。睡吧，别怕。”

“等等我，慕之，慕之……慕之等等我好么？”

苏慕之的鼻息一滞，墨色的瞳孔黯淡了些许，却柔软了很多，像一幅逐渐化开的墨画，慢慢晕染开，一点一点由清晰被融成连绵的模糊。

他听她唤着他的名字，看她的呼吸微微凌乱，一声柔叹。四指在她的额头上有规律的按压，隔了一会儿，她才睡深了，像婴孩般沉静下来。

看着她的脸，越来越像从前那个人了，却不知道这件事，是对了还是错了。

门外，等着向他回禀各种事情的人很多，他一概不见，不管是宫里来的还是外面来的，无一例外，包括莫白。

直到第三日她的伤口不再化脓，苏慕之才放了心。

召了莫白进来，外面的人却回报说，莫将军两日前便回了皇城，此时已经带领白龙军过了幽冥河谷一带，再有一日便能到达边战之地。

苏慕之默然片刻，又吩咐莫白手下的几个能手进来一个。进门来的是个叫无雨的少年，苏慕之点点头，将几件重要的事交代了，该签办的文书也让他送来签了让人发出去，再有别的细碎小事，都让无雨代为处理。

临出屋前，无雨回禀说，“将军等着右相大人赐福，我看还是派人送帖子去战地为好。”

每一次出征前，军队都会接受从属者的赐福。莫白征战沙场十一年，大小战役上百场，都是苏慕之为他赐福，这一次在门外侯了一天一夜，却没等到苏慕之出来。

“依你说的办，去吧。”苏慕之有些疲累，乏得不愿多说。

无雨行完礼，恭敬的退出了门去。

苏慕之又查看了一次子虞的伤口，没有大碍。原本上一次的伤还未好，这一次又添了更严重的伤，若是没有护身灵珠在，只怕她的心脉早就断了，根本救不回来。

从腰间摸出那颗水晶项链，水晶上的血红色在逐渐淡去，也就是说，她的身体确实在慢慢好转，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不知道项链里的一魂一魄，该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这种程度的伤，魂飞魄散也是有可能的，他还是承受住了，确实很不容易。

“无晨可在外面？”

“无晨在。大人请吩咐。”门外传来浑厚低沉的男声。

苏慕之暗叹一声，吩咐道，“去翠微苑取一粒天香续命露，三日内送白龙军中给九皇子。不要露面。”

“是。”

吩咐完这些，苏慕之眸间一沉，转身，低下身子，手指轻轻按了按床案上女子的唇瓣，柔软的唇干裂着，裂出一丝血痕，他拂去一粒血珠，在她耳边柔声唤道，“丫头，醒了么？”

原本想等他走后再睁眼，但每次醒来，都会听见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息，他的手会温柔的握着她，分不清是梦是醒。与他面对又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朦胧中希望这个梦不要醒。

可是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子虞睁开眼，眼前是如梦如幻般的绝美面容，眉梢眼角每一处的曲线淡如远山，又柔和如秋阳照水，眸间蕴着云雾般的朦胧，唇色如杏，饱满香甜。

“这几日总躺着，有些闷吧？”他扶她坐起来，让她侧身靠在他肩头，一手揽过床案上新的衣衫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另一手拂过她的长发，理顺发结。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感受他的指尖在头皮上一点一点漾开，苏苏麻麻。

“不想说话，是累么？那……再睡一会儿？”他说话那么轻柔，好像语气重一点，她就会被吹破了一样。

子虞摇摇头，唇上的裂纹干疼，齿间弥漫着腥甜的气息，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一样，没有一点力气。

“去后园走走，舒活舒活，好么？”他唇间的热气缓缓落在她的耳翼，暖洋洋的。

“先生？”

“阿九，叫我慕之。”他的手指又拂去她唇上的血珠，送到自己唇边，说不出的暧昧。

子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另寻话题，“千山雪……”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阿九。”他从怀中舀出一枚六枝雪花样的纤薄银牌，手掌大小，送到她手里，“你且收好，他说待私事处理完毕就来寻你。”

“什么时候的事？”洛川处理事情的能力，确实让人刮目。

苏慕之摇摇头，在她的鼻尖一点，眼角含笑，“前几日……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把伤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