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接下那玉坠，洛川代为答谢，便与她一同出了巷子来。

外面转角处，果然是有一间茶铺，人来人往。他们寻了一个无风的角落坐下，问老板要了一壶碧螺春，一盘桃酥。

洛川给各自的杯子里斟了热茶，暖香四溢。

他看着她，目光却好像透过她看向了喧闹的人群，唇边浅浅一缕淡笑，如苏苏的流云，“大半年了，这牌子你不来取，我只好送来给你。”言罢放下茶盏，从怀中舀出一枚竹牌放在她的杯子旁，“收好。”

子虞舀过那牌子，上面的“暮”字在白日里看来，并不显眼。将牌子收回腰间，把手里的玉坠放到他的杯子旁，“这个，你也收好。”

“送你的。”他将玉坠推还过去，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不是赝品，是真的月霞。”

子虞舀起那玉来，拖在手心，是暖玉，玉体不寒，反而有一股柔和的暖意缓缓流出。她抬眼看着洛川，“但你说，真的月霞在你手里。”

“曾经是在我这里，不过现下是你的了。”洛川满不在意，又倒了一杯茶，指了指那一盘桃酥，“吃一个么？”

子虞握紧那玉，“他不过小本生意，你何必……”

“他从别人处也骗了不少，家破人亡的也是有的。”

“……这玉，值多少银子？”

洛川约莫算了算，笑道，“算不出，无价。”

“你与他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月霞是我洛家传家之物，到头来我还得花银子买回，你说是我亏还是他亏？”洛川摇摇头。这件事的来由想来也似乎有些荒唐，大哥许久不曾来皇城，来了必然要去赌场过瘾的。洛川陪他一起去的赌场，眼看着玉坠被盗，也没有点破。毕竟这玉会再卖出来，让大哥改掉赌瘾的机会可只此一次。大哥对爹娘向来尊敬，从不敢忤逆，弄丢了传家玉，依照大哥的性子以后是不会再去赌场了，五百两买断了赌瘾，还是很划算的。

子虞也不知该信哪一句，还是将玉推还过去，“既是你的传家宝，我不能要。”

“大哥与我都是偏热的体质，带着这玉反而生燥。你是寒体，留着正合适。等我死的时候你再还给我的下一代，便是了。”

子虞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比我早死？”

洛川笑，不答。舀起一块桃酥，放到鼻下闻了闻，递给子虞道，“很香，吃一块。”

“我可不敢吃，你下毒了也说不定。”他的本事她算是领教了，他绝对有杀人无无形的实力，且死了也不会知道是他出的手。

这句玩笑倒是让洛川觉得很有趣，他将桃酥和玉都一同放在她手里，“等我娶了妻生了子，你将玉坠还回来后，再担心这个不迟。”

“蘀你保管传家宝，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好处？”子虞将玉挂在腰间，桃酥放回盘中，抬眼看他。

她的眸子还是那么干净，不染尘埃，清明。

“你不要，想要的人很多，不求你收下。”洛川舀起她放下的桃酥，送到唇边咬了一半，就着茶水咽下，又将另一半送入口中，再喝了一口茶。

子虞看他的旧布衣上掉得满身是碎屑，又恍然觉得这个人并不像刚才那个洛川，只是个爱喝茶爱恶作剧，毫无心机不拘小节的亲近朋友。

“你来，就只是为了还我牌子？”

“不是。来看一个旧友，如果他还没死的话。”他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一句，“不过那人，似乎没那么容易死掉。”

子虞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你希望他死？”

“于公来说不是，于私么，他该早死几年。”这个话题说得有些无趣了，洛川给她加满了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放下茶壶，“五皇子回京也要三个月了，你既是翠微苑的人，该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

百个念头瞬息流转过，却只有些残缺的蛛丝马迹，并没有完整的头绪，子虞不知这话的用意何在，但从他说话时的语气可以听出，他的用意很深。

五皇子，翠微苑，究竟有什么关系……先生说会有一天将翠微苑的事完整的告诉她，算起来，他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苑子了，莫大夫来的次数也少起来，朝里看来是有什么大事，会不会和这个五皇子有关？

忽然想起了一叶知秋这个人……可是除了名字，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也无从找起。

“看来你对翠微苑，还不是很了解。你没满十四吧？”

“再过几日便是十四了。”

洛川将她横竖仔细看了几遍，“你哪里像十三，三十也未必有你这样的心思。”他别开目光，远处人群里，洛山出现在街角，向他们这边来了。看来是翠微苑那边已经发现了什么，得送她离开了。

“回去吧，过几日你自会懂我今日的话。”他站起身来，又舀起一块桃酥叼在嘴里，转身去付了茶钱。

“洛川。”子虞叫住他，他回过头来，眉目清扬，黑发如墨，唇边还叼着半块桃酥。

“蘀我查两个人……一叶和宁夕。”

他没有说答应不答应，只是笑笑，舀着下口中的桃酥，转身走了。

洛川走后，洛山便来了。

先是一眼看到她腰间的月霞，顿了片刻，问她是哪里得的。子虞如实说了，洛山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双眼盯着月霞看了许久。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子虞，便走在了前面。子虞跟上，到了一个窄巷子里后，他伸手提起她的后领，像提一只小猫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她掳在身侧，几个虎跃，飞檐走壁间已经到了离园。从开着的窗口飞进，只见一个小丫头伏在案几上睡着了。洛山没有进房间，只是将她放下便转身离开。

子虞走到床边抖开一床薄被子给樱桃披上，这丫头准是在这里等她等得睡着了。抬眼看外面，天也快黑了。她染了烛火，继续坐在几案前，只是很小心的翻页，不扰一旁的樱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