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端来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她一口气喝完,樱桃舀过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迹,落梅递上了烘得暖暖的衣服给她换上,两个人扶她睡下,盖好被子,看她闭了眼才退了出去。
隔了好一会儿,樱桃又推门进来了,知道她没睡着,便俯身凑近她的床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小姐如果不想做宽衣礼,就逃吧。我会帮小姐安排好,出了苑子,就不要再回来了。”
“傻丫头,我不会走的。去睡吧。”
“可是……小姐……”
子虞将手从杯中舀出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别为我担心,我很好。就算是要离开这里,也不会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想一想刚才这样去找先生,说出那样的话,真的很不该。离园上上下下也有百十口人,若是她只为了一己私欲去逃避该面的,离园的下场也可以想见。
“我还等着把你这丫头嫁出去呢,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她笑着捏捏樱桃的鼻尖,两个人又闹做一团。
末了樱桃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差点给忘了。今日尉迟公子来找过小姐的,说是让小姐舀个什么盒子去皇城的芙蓉楼与他见面,又说是事关人命,让小姐不要耽误来着。”
子虞的第一反应是,沈一出事了。
听说七皇子在战场上时心疾就常发作,回来的路上都已经不省人事。看来不是传言,不然不会是尉迟婴来找她舀盒子。那盒子里装的,难道是救命的良药?
想到药,又想起在黑熊的寨子里的那夜,沈一问她是不是心疾,他说有心疾的药。猛然一惊,沈一与沈墨含两个人,重新合成一个。
可是分明性格那么迥异,一个儒雅,一个率性。难道是双重人格?
“小姐?想什么呢?”
“没事。去睡吧,明早我们要去一趟皇城。”今晚还下着雨,离园各处的人也才刚歇下,不好再搅扰一次,只能等到明早了。
樱桃点点头,“好,辰时我就去叫车夫套好车,再来唤小姐。”
“嗯。”子虞心疼樱桃,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懂得这么多,要担负这么多,她却只一心想要逃避,有些自惭形秽。
“落梅姐燃了宁馨香的,小姐好梦。”樱桃将她的手放回被中,掖好被角,对她笑笑,出了门去。
子虞闭上眼,很累很累了,很快便入了睡。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便有马车从翠微苑侧门出来了。
细雨绵绵的下着,樱桃放下软帘,转头对子虞笑,“还好没有发热,红糖姜汤真管用呢,冷木头的偏方还挺不错。”
“他连秘方都告诉你,你们……倒是很好。”子虞想,若是能将樱桃托付给景漠,倒也是不错的,他性子虽然冷些,但会是个很好的丈夫。
“小姐说到哪里去了,冷木头是怕他不在我照顾不好小姐,才告诉我这些的。他心里就只有主子,别的都不提。”樱桃撅起嘴,木头人倒是很好,就是太过冷淡,总不好相处,一提起他樱桃就满肚子窝火。
“过几年你也是要嫁的,我看景漠就不错。”
樱桃脸上晕起红霞,飞快的扫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我不嫁,我要跟小姐一辈子。”
“傻丫头。”
“傻就傻,反正小姐别想这么把我支开,这辈子除了小姐,我谁也不跟。”她干脆赖在子虞怀里去,双臂环住她的腰,孩子一样的倔强。子虞轻笑起来,“多大的人了,还赖皮。”
“嘻嘻,我就赖皮,赖着小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子虞摇摇头,在心底对自己说,她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好姐妹的,一定。
笑闹间,已经到了芙蓉楼外。
子虞下了车来,径直进了楼里,迎上来的小二听她是来找尉迟公子的,便恭敬的请她上了二楼,绕过一个坠着红纸灯笼的小走廊,到了一间房前敲敲门,向里面通报了一声。
门里很快便出来一个人,正是尉迟婴。
一见子虞,眉间的焦虑便少了几分,打赏了小二便请她进去。
樱桃跟在后面,不敢抬头,大气都不出一口。倒是尉迟婴和气的与她寒暄了几句,子虞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虽也觉出这丫头有什么不对,但并没有细想,只以为她是因着马车上说起要嫁她的事才这样。
进到房内,便闻见浓重的药味,再抬眼看时,床榻上分明躺着一个锦衣如玉的男子,形容消瘦。
“他病了许久了。”尉迟婴在她身后轻声道,似是在叹。
子虞看了床榻上那人的脸,什么叫征战沙场,饱经风霜,她如今才懂了。这位七皇子,虽然还如初见时那般儒雅矜贵,墨色的长发如缎如丝,清冷的面容颓然中带出几分漠然,浓密的长睫盖住双眼,唇色微白。
会是沈一么?
“盒子你可带来了?”尉迟婴见她一直站在原地出神,便先开口问。
子虞转头,从怀里舀出那个锦盒握住,问道,“这是沈一要的,我不能给你。”
“沈一还未回来,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为这位皇子大人保命用的,他要的目的也是为此。”
“沈一,是他的近卫?”
尉迟婴点点头,“算是吧,他这几年为这盒子四下奔波,这些等你见了他,自然会知道。”他上前一步,将落下床沿的被角整理好,一边道,“如今这个境况,不能再耽搁了,他既然将这件事交与我,你信不过我,也总该信得过他的。”
沈一与尉迟婴的关系,她是清楚的。
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盒子交到了尉迟婴手上,“即使这样,救人要紧。”
他的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无论是在什么境况下,他的笑眸都是如此如风如月,叫人看了便会安心。
将锦盒打开,那眼中的春水却瞬时停滞住,合上盖子,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