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出于昆山,伏流地中万三千里,仙人导而通之,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一直矣。江水过积玉之山,又出于迁陵之门,九流分逝,北临朝渊,而注于凤齐之山,屈从其东南流,接从极之渊,终汇于东海。洋洋江水,径贯神州,朝宗于海,历三代之治而灌溉万民。四渎之源,最高且长,从高注下,水流激峻,故其流急,积原冲野,故其水阔;夹山而出,穿金裂云,腾若蛟龙;盖地而泄,惊波沛厉,伏沫扬奔。――《修仙通史?地理志水经第一》即使是在生死逃亡之际,即使已在各种书籍中无数遍读到过对天一江的描述,但当徐暮风从一片密林中钻出身来,眼前豁然开朗时,猛地见到这滔滔江水在自己眼前奔流而下,耳边听着那振聋发聩的隆隆水声,仍禁不住深深震撼于被这天下第一江的雄浑壮丽,一时间心神皆为之夺,就连身后的追兵也在刹那间被忘得一干二净。这还是冬季,如果是在夏天水量最为充沛的时候,又该是如何一般景象呢。不知何时,天上的云层已渐渐消散,憋屈了大半夜的明月发泄般地将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向人间,挥向江水。奔涌的江水映着明亮的月光,泛起一片令人迷醉的亮银,给这无边的黑夜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泽,仿佛流动的不是江水,而是月光。此情此景,徐暮风心中不由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名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月圆夜,可惜月圆人不圆,不知天下间有多少人在这一夜远在异乡为异客,甚至于妻离子散或者如徐暮风般被人追亡逐北。徐暮风所立之处是一面高出江水百余丈的悬崖,而一江之隔的另一侧,地形却是突变,放眼看去只见一片星罗密布的原野,如果运足目力还能看到远方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大唐境内沿江的小村落祠堂中不灭的长明灯吧,徐暮风暗暗想到。可惜,苦于修为低下,面对足有三百余丈宽的天一江,徐暮风也只能望而兴叹了。“小冰,看来你我终究无缘啊,再过一会你就独自逃生去吧,以后可得改了贪吃的毛病,别在被美食诱惑跟错了主人。”“嗯嗯――”一听徐暮风让它自己逃生,小冰立刻瞪圆了那双蓝汪汪的眼珠,小爪子在空中挥来挥去。“呵呵,你倒是讲义气,罢了,反正就算掉到江中你也肯定不会有事的,随便你了。”说完这话,就听到身后传来急速的破风之声,徐暮风苦笑一声,转过身去,正对上飞奔而来的田如进三人。看着三人身上累累伤痕和面上那掩不住的疲倦之色,心知他们能这么快冲过张旭的阻拦肯定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过自己现在的状态却只有更差,绝无翻盘的可能。只是不知张旭那小子怎样了,希望对方没空理会他就最好不过了。“三位赶得这么急,还真是看得起在下啊。”既然知道再无幸理,徐暮风反倒不再感到恐惧慌乱,面带微笑地说道。此时,他正紧贴着悬崖边缘而立,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脚下是奔腾的江水,身后是无尽的虚空,右手持剑随意的斜指地面,左手附于身后腰际,束发早被打散,一头黑发和身上衣袍一同随风起舞,看起来直有乘风归去,玉宇成仙之感。看着徐暮风毫无做作、淡雅自如的微笑,一刹那间,田如进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并不是徐暮风,而是自己一般。梁枫猛地一甩头,把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排出去,冷笑道:“杨公子倒是好兴致,兄弟佩服。不过再镇定也改变不了你已无路可逃的境地!”梁枫这一说话,田如进、梁槐也都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想起刚才居然能产生那么荒唐的错觉,两人都不禁觉得有些脸皮发烫,后者更是怒道:“不错,老实告诉你,虽然上头交待要活得,但可没说过不允许你少条胳膊少条腿。识相的就自己废了气海,那样我们兄弟几个还能让你舒服些,否则,嘿嘿,你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吧!”“呵呵,是吗?天下间何处不是路,在下又怎么会无路可走呢?”徐暮风仍是笑着说道,嘴角却微微翘起,带上一一抹嘲弄的意味。看着徐暮风的表情,田如进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隐隐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再一看徐暮风站的位置,不禁大惊喊道:“不好!”可惜,却仍是晚了一步,话才出口就看到徐暮风已经微微向后一退,瞬间就从他们眼前消失,却是跳下了天一江。接着,白影一闪,小冰也跟着跳了下去。梁枫、梁槐二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赶忙向前奋力一跃,又还哪里来得及,只能看着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扑通”一声,在江面上砸起一大朵水花,转眼就被汹涌的江水冲得无影无踪。“该死!”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脾气最为暴躁的梁槐不甘心地掏出他那把大弓,拉满弦对着江面一箭射去,“轰”地一声打得江水四处飞溅,但在本来就在奔腾激溅的江水中却是那么的毫不起眼。比起自然之威,即使是修仙之人,也不够沧海浮游耳。一箭不中,处于暴走边缘的梁槐想也不想就又紧接着拉弦,完全不顾自己就算在全盛状态也很难射出这种连珠箭,更何况现在实力至少减半的情况下。所以,这次只拉到一半就再也拉不动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下一刻,只听“嘣”的一声,弓弦自动反弹回去,带得梁槐体内一阵血气翻涌,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跌倒。“蠢货!”看到这一幕,田如进忍不住冷冷来了一句。本来他倒还算是一个心思深沉之辈,只是现在一想到回去后面对高玉万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孔,更不用说炽仙军从来视人命如草芥、视下属为猪狗的作风,他就心里直发冷。想到要不是这两人愚蠢,自己搞不好早就得手了,心里哪还忍得住。“妈的,你说什么?!”梁槐大怒,猛地上前一步,“那时要不是你拦着老子,老子早他们一箭射死那混蛋了!你还有脸说!”眼看两人大有一言不合继而开打之势,梁枫赶忙拦在中间,冷声说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吵!不管这事是谁的错,咱们三个既然一起来了,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往外摘!有空吵架,还不如好好想个办法补救!”听到哥哥说话了,梁槐也不好再吵下去,何况这话还很有道理。但他是个死要面子的,虽然不吵了,却仍是硬邦邦地甩下一句:“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田如进却一向心思重,之前骂出那一句已是心里后悔了,只是看梁槐得理不饶人,他也不可能把自己说的话收回来,更不可能就这么服软。正左右为难着,一听梁枫这话,立马借坡下驴,想了想,说道:“梁兄说得对,是我鲁莽了。不过,虽然这悬崖高约百丈,寻常人跳下去固然是个死,但那杨陵好歹也有聚灵期的修为,倒是不一定就此丧命。咱们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不错,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中一个人回去向高大人禀告这里的情况,另两人马上沿着河往下游去找寻,如何?”梁枫沉声说道。一说完,却看到田如进和梁槐都面露怪色,转念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先回去那人不但要独自承受高玉万的怒火,而且万一另两人找到了杨陵又没他功劳,这种差事谁都不愿意去干,就算他自己也不愿意。想到这,梁枫马上接着说道:“算了,算了,回去禀告也没多大意义,反正高大人也不可能调派太多人手来找。干脆咱们三人一同去找吧,这样找到的几率反而更大些。”“好的!”“事不宜迟,走吧!”话音刚落,另两人都是如释重负,马上抢着说道。田如进更盯着梁枫看了一眼,心想以前倒小看此人了,没想到此人心机倒还不差。当沐华黎、沐清父女赶到时,却只看到仍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的张旭,至于徐暮风则是不见踪影。而四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只粗略用神识探查下就发现至少有五六道不同的灵气,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六个人在这大战过。那么就算除了徐暮风和张旭之外的几人都只是聚灵初期,以多对少下也是占尽上风。一念及此,沐清脸色大变,几步冲到张旭身边,摇着他的肩膀急声问道:“旭子,少陵呢?少陵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怎么回事?”张旭本来见到她过来正要说话,却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阵问题给弄得头晕眼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两手一摊,露出一个再苦也没有的苦笑来。见张旭不说话,沐清就更急了,汗珠子一下就布满额头,“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啦?”“好了,清儿,别这样,让旭子慢慢说。”沐华黎心里已经肯定徐暮风是凶多吉少了,但他却十分奇怪,按理说要真是那驱兽人的实力过于强大的话,张旭没可能还活着啊,而且这看来看去却一具尸体也没有,难不成那些人都被徐暮风引开了?但要是那样的话,他们没必要停止吹笛啊。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于是上前轻轻拉开沐清,好让张旭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张旭飞快的理了理头绪,说道:“本来一开始,事情很顺利,我和徐小子到这里后就看到两个黑衣人…………他们就追着徐小子去了,要说都怪我,要是我还能阻他们一阻就好了。”说到这里,张旭不禁懊恼地抓了抓他那本来就很短的头发。“你也别自责了,这事要怪也是怪我,那三人想必是一路跟着咱们过来的,我却始终没有发现,真是不该。你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能走了,咱们就往前追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救下阿风也未可知。”“恩,大约恢复了一成灵气,让沐叔带着飞行肯定没问题。”田如进三人追赶时都是全力而为,除了一些大树,其他的枝枝蔓蔓全都是运气护体灵气直接一路撞过去的,压根没想过隐藏踪迹这回事,所以要找到他们走过的路一点都不难。一炷香后,沐华黎三人就来到了徐暮风跳崖之处。沐华黎站在悬崖边上,闭上双眼细细感应了一会,沉声说道:“阿风的灵气在这就消失了,另外三道灵气却是向着下有方向去了。所以,如果我没猜错,阿风是跳下天一江了。”“扑通―”话音刚落,沐清身子一软,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月光下,一张俏脸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