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原是不打算理会这事的,华焕的行为虽然恶劣,但那是他跟楚青青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她管,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去管,顶多只是提醒一声别做得太过分,楚青青虽不是什么正经女子,但好歹也是被华家供养的。
她还想看看,楚青青这次上门,到底要怎么告华焕的状,那个二堂兄,确实欠了些教训,让爹爹训斥他一顿也好,不过当七巧一溜小跑地过来禀告,方氏带着双成姨娘正往后花园去时,华灼一下子跳了起来。
楚青青明显是来告状的,爹爹肯定要心疼她受了欺负,母亲这个时候去找楚青青的麻烦,岂不是平白要惹得父亲不高兴。
想到这里,她连忙向后花园飞奔而去,紧赶慢赶,堪堪在后花园的入口处,拦住了方氏。
“娘……”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舌头都吐出来了,看得方氏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样急匆匆做什么,舌头都吐出来了,让你爹爹见了,又得说你没有淑女之姿了。”
“娘……女儿有事想问您,咱们回屋说话好不好?”华灼喘了一阵,终于平复了气息。
“娘这会儿忙着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方氏现在哪里有心思跟女儿说闲话,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后花园里,看看那个狐媚子怎么勾引老爷。
“娘,女儿有很重要的事……”
华灼见方氏铁了心要进后花园,心里大急,脑子里转得飞快,终于想起华焕那天提点她的一番话,赶紧就拿出来问道:“娘,听说女儿本该生在七月里,是不是?”
“若是足月,自然理应在七月。”方氏随口应了一声,抬脚要走,忽觉得不对,又转过身来,道,“谁跟你说的?”
华灼不答,只是又道:“听说娘是受了惊吓才提早生下女儿?”
双成姨娘噗地一声笑,道:“小姐,你是听哪个乱嚼舌根,当时老爷只把夫人当菩萨一样供着,哪敢让夫人有一丝不妥,实在是当初诊出夫人有孕的李太夫,说小姐的出生日当在七月十五前后,命格不太好,因此就给了一副药,说等到六月中时,让夫人服下,可使夫人提前生产。”
华灼眼睛一亮:“这么说,我的真正生辰,本就该按七月的算?”
方氏轻拍她的脑袋,斥道:“又胡说了,你是哪一日生的,自然便该按哪一日算,不然娘何必吃那一副苦药,让你早了一个月降世。”
“可是……”华灼期期艾艾,“若是我生在七月十五前后,老祖宗就不能再拿我去镇宅了。”
“咦?”
方氏一愣,被华灼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方才的目的。
“哪个跟你说,老祖宗要拿你去镇宅?”
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方氏本以为荣昌堂那边已经打消了主意,现在华灼突然一提,倒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二堂兄说的。”
为了取信方氏,华灼毫不犹豫地把华焕卖了。
“也是二堂兄说,我本该生在七月里的。”
卖就卖个彻底,既然华焕替她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主意,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替华焕在母亲面前争取几分好感。
方氏和双成姨娘对望一眼,立时转头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叫人去绘芳园把二少爷请回来,还有,把老爷也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
双成姨娘连忙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不提。
华灼一愣,然后噗哧一笑,母亲这一招真高,顺理成章地就把父亲从楚青青身边拽了回来。她转了转眼珠子,没跟着方氏离开,而是躲到一边,看到不多时华顼从后花园里出来,却不见楚青青出来,便知道这个女子的状还没告完。索性她就趁这个机会去会一会楚青青,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真清高,还是对父亲别有心思。
若是前者,便是她和华焕都错了,她亲自把二堂兄逮过来给人家赔礼,若是后者,回头她就亲手做一碟子糕点,拿去犒劳二堂兄这几日的辛苦,鼓励二堂兄再接再励。
楚青青就坐在华灼曾经掉下去的那个池塘的边上,那里搭了一座紫藤花架,下方置了石桌石椅,六、七月间,坐在紫藤花架下,品茗,赏荷,感受微风拂面的温暖,是极惬意的一桩事情。楚青青现在就坐在一张石椅上,一只手托着腮,望着池子里的莲叶,眉头紧锁,幽幽出神。
人,是美人,景,也是美景,活生生一副美人蹙眉图,就算是华灼,也忍不住驻足欣赏了片刻,才走了过去。
楚青青还在出神,直到华灼在她的对面坐下,她才突然惊觉,连忙站了起来,等看清楚华灼的模样,才镇定下来,流露出冷若冰霜的神情,也不出声,略略福了福身,径自往边上走了几步,摆明了不想跟人交谈的态度。
“楚姑娘,在我爹爹面前,你也是这般模样吗?”华灼淡淡道。
她只觉得好笑,楚青青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就算被赎出来了,也依然以弹琴唱曲过日子,根本就没有从良,凭什么就在她堂堂的府尹小姐面前端出这副架子?
如果在父亲面前,楚青青也是这副孤芳自赏的模样,她倒真有点佩服这个女人了。
楚青青脸色变了变,仍是回复了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神态,只是再次福了福身,道:“原来是华小姐,请恕贱妾失礼。”
“楚姑娘,请坐,咱们聊聊。”
看到楚青青对她的话有所反应,华灼心里就有数了,这个女人的冷若冰霜,完全就是表面上的,若是骨子里也同样如此,她刚才那句略带嘲讽的话,就能直接让这个女人拂袖而去。
不是真清高冷傲,那就好办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几年来死赖在绘芳园不走,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楚青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楚姑娘,我二堂兄在本家里也是爹宠娘爱老祖宗疼的,你别以为他是庶子就看轻了他,我大伯父几个儿子里,只属这位二堂兄最得老祖宗喜欢,否则这回也不会派他来给我爹爹送信。不过长辈子们惯着宠着的,倒也把二堂兄的性子给宠坏了,平时正经事不做,偏爱胡闹,这几日他住在绘芳园里,我爹娘碍着老祖宗,也不好管束他,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楚姑娘不要与他一般计较,你越与他计较,他便越来劲,淮南府山高皇帝远的,老祖宗管不着他,我爹娘又不方便管束,楚姑娘毕竟是个清白女子,事情闹大了,也是你吃亏多些。”
楚青青脸色又是一变,已是生出几分怒气,却听华灼又不紧不慢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楚姑娘只管当闲话听,我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说的在不在理儿,楚姑娘若不爱听,只当我没说便是。”
就差没直接说,我这是童言无忌,你别跟我计较,计较了反而显得你以大欺小。
楚青青暗自咬了咬牙,道:“华小姐,难道贱妾连求个公道的去处也没有了吗?就因为令兄是本家的少爷,堂堂的府尹大人便连管教他也不能吗?如此懦弱,又怎么为一方父母?”
言辞还挺锋利的,华灼冷笑一声,略带嘲讽道:“楚姑娘要讨公道,自当去衙门击鼓鸣冤,只管把我二堂兄告上公堂,依他这几日的行为,也够打十几、二十的板子了,我爹爹素来公正,当着明镜高悬的扁额,绝不会徇私枉法,这才是讨公道的正经门路,我却不知,楚姑娘讨公道怎么就讨到我家私宅来了?”
楚青青呼吸一窒,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十分厉害,竟堵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幸得她也是经过场面的,颇有些急智,一转念儿便想出托词,道:“华小姐这话又差了,贱妾身受老爷大恩,常思及要涌泉以报,二少爷也是老爷的亲侄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只得忍了,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请老爷约加管束罢了,如何便要闹到公堂上。”
“咦,不是楚姑娘自己说要讨公道的吗?”华灼故作愕然地反问。
这女人果然心里有鬼,被她这么一逼,竟然前言不搭后语了,现成的小辫子摆在面前,她有什么理由不抓一下,就要看楚青青的脸皮究竟能有多厚。
楚青青脸上一红,心中又气又恨,但看到华灼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淡淡嘲讽之色,她几乎无地自容,勉强平复了气息,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时辰不早,贱妾也该回去了,告辞。”
“楚姑娘,莫非你不等我爹爹回来了?怕是先前的公道,还没有讨完吧。”
华灼得理不饶人,楚青青前脚进步,方氏后脚就赶了过来,虽然说被她拦在后花园入口处说了一阵话,但这么点时间,恐怕还不够楚青青跟父亲寒暄,告状的话多半还没说出来呢,不然父亲离开后花园的时候,也就不会是一派的轻松表情了。
“华小姐。”楚青青怒喊了一声,一时没拿捏好分寸,声音大得连她自己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晓得已经失态,她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冷冰冰地再次吐出“告辞”两个字,然后转身就走。
“不送。”
华灼笑咪咪的,决定回去就下厨房做糕点给二堂兄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