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迷了路。身上又没有带钱。没关系,随便找个公园睡一晚就是了,也不会有谁来欺负我。斯德哥尔摩哪里都是公园,我便找了一处的长椅躺下,和衣而眠。
北欧的天气到底是冷的,半夜被冻醒了许多次。有点后悔和安晨闹了别扭,苦的自己要露宿街头。但一想又挺解恨,隐约觉得今天安晨也不会比我过的好。我认识他这么些年,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就这样打破他的习惯一晚上,想他也不会过的自在。
许是白天累了晚上又喝了酒,后来我又晕沉沉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那张大床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的一脸怒气的Linda。
我揉揉眼睛,正想问她干嘛气成这样。她却先开了口,“范小姐,你真是的!我这么好的地方给你准备着,你非要去睡公园,害的二哥晚上到处找你。”
醒来就听她这么数落我心里很不快活,想回敬她两句,但要说话才发现喉咙烟熏火燎的疼,嗓子几乎发不出声来。准是昨天冻着了,小时候总是扁桃体发炎,嗓子疼是先兆,接下来就是至少一周的高烧,烧的脑袋成一锅浆糊。这些年来体质比以前好许多,竟是好多年都没有再这样病过了。
Linda递过来鸡汤,我喝了两口,却没什么胃口,便放在床边,躺下休息。
很挣扎的对Linda说了声,“谢谢,鸡汤味道不错。”
Linda听了这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谢我!二哥炖的。”
我便不接话了。
见我不吭声,Linda倒也收了脾气,在我身边坐下,替我掖了被角。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其实她真的是个好看的女孩子,眉目间清新隽秀,肤白如雪,弹指可破。我大脑有些犯迷糊,竟觉得她有点像白雪公主,周身淡淡的香。
我正想着,Linda突然就哭了。
她说,“你就一点也不爱二哥么?”
我莫名的睁着眼睛,很吃力的说,“我干嘛要爱他。”
“不爱他你就走好不好,我看他这样,心里很难受。”
我更加莫名了,可她哭的我见犹怜,只好耐着性子忍着头痛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红着眼睛,凝神盯着我看。
她的眼睛大大的汪着一泓清泉似的,闪过什么似得,突然亮起来。
“你想报仇么?”
我一下子坐起来,“你说什么?”
“你进入组织,跟着二哥,不过是想替你父母报仇罢了,对吧。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我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吐出两个字,“你说。”
“按照规矩,组织里不会有人敢透露当年的活儿是谁做的。想必你打听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一二。那我跟你做个交易。我有办法找出当年的杀手。至于是谁买凶杀人,恕我无能。你若有本事,可以从当年动手的人嘴巴里撬出情况来。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离开二哥。越远越好。”
Linda的睫毛上挂着泪,晶莹剔透的,像是能倒映出我的影子来,我不由得将目光停在那泪珠上,也只有安晨能让这样的美人如此伤心了。我想Linda是误会了安晨。他心里的人应该就是眼前的Linda吧。不然如何解释那枚卡地亚戒指。
可我想了想。没有说。
我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事情。
“我如何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可你还有别的方法么?只有二哥是傻子,我看的出来,你在他身边只是为了等待时机报仇。你在他身边一天,就伤害他一天。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我会给你办好护照和机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别再找二哥。如果你做到,三个月后,你打这个号码给我。”
她拿水笔迅速的在我的手心写下一串数字,“记好了,不要让二哥找到你。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走的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事后我会想办法在组织里销掉你的身份,你就彻底自由了。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是你的事情。”
我想了想,这个交易无论如何也不吃亏。便点了点头。
她问我,“第一站准备去哪里。”
兔子还在上海,就算要浪迹天涯,我也要带着兔子,“去上海。”
Linda点点头,“好办。一会二哥来了,你要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答应下来。
接着我和Linda都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开口问,“Linda,你是什么人?”
她显得有些犹豫,“这家赌场就是组织的洗钱机构,组织的势力超出你的想象,能别问的你就别问,对你没有好处。我到时候只告诉你是谁杀了你父母,如今在什么地方,你去动手罢了。”
有句话在我心里很久,我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可能是安晨。”我虽然一万次否定这个推论,可心里总也放不下。
Linda决然的摇头,但旋即又问我,“如果是他,你会不会放过他。”
我亦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
是啊,不然我这些年苟活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呢?但转念又想到,如果真是安晨,我朝他开枪的那一刻,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而我又是什么样一个心情?好在Linda的表情告诉我,不会是安晨,绝对不会是。
我承认,这世上如果说什么人还能让我心软,那第一是欧阳飞,还有一个,勉强算上安晨吧。他毕竟是我的师傅,我们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其他不管是谁又何妨,不过是拿命换命罢了。
我的病顿时像是好了一半,只是脑子还嗡嗡的疼。
Linda突然后悔似得对我说,“算了范小姐,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说完便拉我的手要擦掉上面的电话。我把手握的紧紧的,她想一根根的掰开我的手指,但哪里扭的动我。
她说,“求你了,不然二哥知道会杀了我。”
我笑,“他杀谁也舍不得杀你。”
Linda突然就停下了动作,孩子一样的嘟起嘴吧,又带着少女的羞涩腼腆,“你说什么。”
本不打算说的事情,看她这副样子,我也忍不住说了出来,“你那位二哥西服口袋里,装着刻有L字母的钻戒,我估计是求婚用的。”然后故意问她,“Linda,安晨相熟的女孩子里面,还有名字里面带L的么?”
Linda当真是转转眼珠子想了一会,突然脸红起来,推着我的手说,“不可能。他一直爱的都是你。”
“你一定搞错了。”
Linda说,“不会。我知道……”
我打住她的话,“我们都赌一把嘛。我离开安晨赌我的未来,你也好歹赌一把自己的命运。”
她动了心。
握着我的手,“好吧,但愿可以成全我们两个。”
我不知道她嘴里的组织到底有多大多恐怖,我是多么卑微的一员,这都快与我无关了。我有一丝绝望的喜悦,而这喜悦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舍。我究竟在不舍什么呢?
其实Linda眼中更有藏不住的喜悦。她对安晨误解的太多了。安晨怎么会爱我?我只是他捡回来的一条可怜虫而已,也许处得时间久了,就如同我对兔子一样,有了不舍得,却绝对不是所谓的爱情。
爱,当相知相惜,就如同我和欧阳飞,对方的一个笑,一个眼神,都知道其中的含义。岁月繁杂,时光如曦,就算我离他千万里,也处处勾起对他的想念。
也许安晨对Linda也是如此。离的那么远,却总要飞回来与她相聚的。还要找些幌子——比如我,去悄悄试探。我倒乐于做一回他感情里的棋子,助他抱得美人归。
我想起昨天和安晨置气,觉得自己傻的愚蠢。也许是知道马上就要离开他,我突然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
除了安晨,我和Linda并没有其他的关联,于是在达成了秘密的协议后,彼此之间便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偷偷的看了她几眼,安晨真是好运气。除却第一次见Linda她摇曳的风尘气有些不入我眼以外,其他方面她倒真的很好。她蛮纯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并不是那种充满心机的女子,也许为了生存不得不逢场作戏,偶尔甚至会对人做点小手脚,但其实是好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其实……也许……也许安晨也是好人。
虽然他和我一样杀过人,但眸子底藏着善良,不然他不会救我,也不会同意我收留兔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进了组织当了杀手,他必定也有如我一样迫不得已的理由。谁生而为恶?不是别人以恶相逼,我们这样的年纪,该无忧无虑的念书,或在职场为自己的未来打拼。怎会想过着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谁会这样努力的,一把把的崛起黄土,堆起来给自己做坟——他和我都很悲哀。我想起他对我说,“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在斯德哥尔摩好好过日子。”
我真的祝福他,能如愿以偿,顺利的卸甲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