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苑。
耳房内,柳氏斜卧在一张铺着金丝线刺绣蟒缎的软榻上,轻阖着双眼闭目养神。
一旁有彩凤并彩霞两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一个给她捏揉着肩膀,另一个替她轻捶着双腿。
半晌,忽听柳氏出声问道:“你们说三姑娘今日被我摆了一道,她会去老太太那里告状么?”
彩凤与彩霞互看一眼,略略想了一下,回道:“奴婢觉得三小姐应该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就去养心居叨扰老太太。再说了,老太太究竟会不会为三小姐做主,还是个未知数,搞不好她刚在老太太那里留下的一点好印象又毁了。以三小姐如今的精明与聪慧,她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老太太那里她是不会去的了。”
“就是,彩凤分析得很有道理,奴婢也这么觉得。”彩霞附和着,顿了顿,又满脸快意道,“太太,三小姐这次是真的栽了,吃了暗亏也不好嚷嚷出来。不过,也合该三小姐受点教训,谁让她不懂规矩,处处忤逆太太,完全不将太太的威严放在眼里呢。依奴婢看,太太应该再严厉一些,不狠狠给三小姐一点教训,她都不知道太太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
彩霞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似恨不能太太整死那个傻子三小姐才好。说起来她以前对三小姐只是厌恶不屑,可昨儿她的亲妹妹彩月被刚从家庙回来的三小姐狠狠打了几个耳光不说,还因为她被太太责打二十大板,并且罚俸三个月。
这惩罚可不算轻啊,她妹妹现在都还趴在床上时醒时昏迷呢。这个世上就只有她姐妹俩相依为命,如今妹妹受了这么大的罪,叫她如何不将三小姐往死里恨?
“我迟早会将她驯得服服帖帖的,一个姨娘生养的小蹄子,我怎能任她在我面前如此张狂放肆!”
柳氏说罢坐了起来,睁开的双眼中,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给我倒杯茶来。”
“是,太太。”彩凤应了一声,立刻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热茶过来呈上前,而后接着给太太揉捏着双肩,力道适中,态度谨慎。
柳氏舒服地眯了眯眼,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
这时有小丫头在门外传话:“太太,容妈妈求见。”
“让她进来。”
柳氏话落不久,就见容妈妈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抬头看去,她右脸颊微微浮肿,一个鲜袖的手掌印印在脸上,赫赫然的很是醒目。
见她这副丢人的狼狈样,柳氏当下沉了脸,冷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模样?”
“太太,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这副样子可全都是拜三小姐所赐啊。”容妈妈跪在地上,凄凄惨惨地抹着眼泪开始哭诉,“太太,三小姐她刚不久前跑来内膳房,不但下狠手甩了奴婢一个耳光,还将奴婢摔倒在地,内膳房其他两个管事并两个小丫头可都看到了,奴婢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可是奴婢没脸了不要紧,奴婢是替太太不甘啊。三小姐打了奴婢,不单单是让奴婢没脸,更是让太太没脸啊。谁不知道奴婢是太太的陪房,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太的脸面,可三小姐她……”
“行了行了!”柳氏挥手打断她,一脸阴晦地低斥道,“这么哭嚎着像个什么样子?我有再多脸面也不够你丢!给我说重点,那贱丫头今儿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是去大闹内膳房了么?”
“是啊,三小姐不但打了奴婢,还将太太的午膳菜品拿走了大半……”容妈妈抹了把眼角的泪水,随后一五一十地将三小姐来到内膳房之后的“恶行”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当然了,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自是免不了的。
听完容妈妈的一番话,柳氏气得差点吐血,手中的雕花白玉茶杯当场砸到了大理石地板上,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容妈妈和彩凤彩霞三人吓了一跳,前者缩着脖子低垂着头,彩凤立刻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彩霞则是一边帮太太抚着胸口顺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劝道:“太太请息怒,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柳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满腔的愤怒,一字一句磨着牙说道:“该死的小蹄子,我早晚要撕了她那张利嘴!”
拿走了她的午膳菜品不说,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她好。说什么她肝火旺盛、体带热毒,这不是明显的讽刺嘲骂她脾气火爆,心肠歹毒么?
不过,她最近是有些上火,那也多半是被那个小蹄子给气的!
真真是可恨,原本还以为摆了她一道,现在看来是她摆了自己一道。这小蹄子还真是变得彻底,牙尖嘴利不说,头脑还如此灵活,一点亏都让她吃不到。
哼,她还不信了,她一个当家主母还治不了一个庶出的贱蹄子!她以为她没有错处自己就抓不到她的把柄以家规处置她吗?
没有错处,她就给她制造错处!
“彩凤,去梨香苑给苏姨娘传话,就说从明儿开始,早晚都要按时过来给我请安。让她足不出户地悠闲了这么多年,再不给她好好立一立规矩,还当我这正房太太是摆设呢!”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彩凤朝柳氏福了一福,转身退了下去。
容妈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太太,那三小姐苑里还要不要继续让他们吃糙米?”
“蠢东西!”柳氏拧着眉怒骂一声,“还敢提糙米,你是想死么?还不赶紧的将克扣下来的粳米给梨香苑送过去!老太太肠胃不好,哪里还能吃糙米,尤其还是二等以下奴才们吃的糙米?真等着那小蹄子给老太太送一碗糙米袖豆粥过去,不光老太太会大怒,老爷知道了还不得让所有人都脱一层皮?以后梨香苑的食材和米娘都按照该有的份例供给,再不得克扣,谁知道那小蹄子什么时候会给老太太做什么吃食!”
顿了片刻,柳氏忽又厉声训斥道:“我给你脸面不是让你去丢的,是让你替我好好办事的!也合该你被打,姑娘们的身子是你一个做婆子的下人可以随意拉拉扯扯的么?你再情急,也不该如此逾矩!我虽是当家主母,权力大,可责任也更多!凡事提到明面上,我便丝毫也徇私不得,舞弊不得,只能以身作则,一板一眼按规矩来行事,否则如何服众?以后给我好生记住这次教训,再忘了规矩,闹出事情来,别怪我到时候不护着你!”
“是是,太太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逾矩。”容妈妈惶恐地连连点着头,心里却是呕得厉害。
她这回亏吃大了,被三小姐打了不说,来太太这里告状没得到半丝安慰,还被太太如此疾言厉色地训斥。真是应了那句话:鸡没偷着,反落得一身骚。
“知道就好,你下去吧。”太太朝她挥了挥手,又吩咐彩霞道,“去厨房看看,土豆牛奶汤炖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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