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再问一次,你可愿交出那件物什?”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子,肃容问道。
坐在对面的焦家村伍长,手中端着木质的茶杯,沉吟不语。
那男子也不催促,只是侧过头与身旁一清癯的男子附耳低语交谈。
路楠看了看说话那人,又转头看了看焦大伯,然后低声问坐在她身旁的唐莹:“阿莹,为什么刚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那人说是姓王,要焦大伯交出先祖留在这里的东西,他就变成这样了?”
“王莽篡位,而后有东汉。他姓王,且带着数千人军队,处深山之中。阿姊,这便是其中关联。至于他们口中所说之物,应是事出王莽坐了那十三年江山。”唐莹侧过头靠近路楠耳边,细声说道。
路楠呆了呆,万分困惑不解:只是根据一个“王”姓,就能想到那个篡位的王莽?
三个时辰之前,路楠带着包括焦元在内村子里几个胆大的青年男子,拿着武器与粗大的火把小心翼翼地从仍然围着村口的狼群中打开一条通道出了焦家村。她根据唐莹的一些提示和村里人说起往日有看到过狼只的地方,经过两个时辰,竟然在山林深处找到了一支军队。
虽然他们并未着军服,军中看上去也似乎没有将领之类的人。但这么几千人集结在一起,而且全是壮年男子,不是军队又作何解释?
于是,路楠和一群人回焦家村时,后面跟了好几百人做尾巴一起跟了回来。其中就有这个名字叫王岳的男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状似谋士的男子。路楠刚刚进村子时心情很是沮丧,她一度以为自己为焦家村引来了一群不知名军队,使得全村人都安危难测、祸福难料。
后来进了村子的王岳却指名要找焦家村的伍长,说是有要事相商。他们带着几百士兵先赶走了狼群,继而换成人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山村,这小村子里自然没有人敢对他们说不。焦大伯只能带着王岳和一直跟着他的男子来到了自己家里说话,是以有了刚才那一问。
至于路楠为什么也会在场,其实她也有听唐莹的话,说自己不是焦大伯的什么人,甚至不算焦家村的人,不应该呆在这屋子里。可王岳那位谋士却似笑非笑地说什么“诚邀关兄弟共商大事”,阻止了她离开。见路楠被硬留下,又细细地问了她一遍在村外找到王岳这群人彼时的情形,唐莹不知道做了什么打算,也要留在屋子里。王岳一伙强留下路楠,没有理由拒绝陪着她的弟弟唐莹。
一直静坐着低头斟酌思量的焦大伯捋了捋胡须,抬起脸正视坐在对面的王岳,逐字逐句地说道:“公子自称姓王,可老头子无能,难以断定您的‘王’是否为我焦家村世代相传的‘王’,您可有凭证?”
王岳沉稳一笑,点头:“当然。”他微微侧首,“先生,把东西拿给焦先生。”
一直坐在他身旁的清癯男子微微抬起左臂,右手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锦囊,王岳接过去递给了焦大伯。
路楠好奇地探头去看,唐莹动作小小地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衫,她连忙危襟正坐,扬起头望着房梁,然后保持着一动也不动了。
唐莹却看到斜对面那个刚刚被王岳称作“子徽”的男子,目光微微含笑地斜扫了这边一眼。她似是一怔,旋即淡淡地看了看他,那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微妙意味。
把唐莹的眼神一丝不漏的收入眼底,立即,子徽那张儒雅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趣味,他笑微微地看着唐莹,悠悠地说:“公子,子徽与这两位小兄弟先出去吧?这山中景色,也别有一番意境呐。”
王岳和焦大伯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手中甚至还比划着一些奇怪的手势。他只是对子徽挥了一下手,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就见那人慢吞吞地站起身,斯斯文文地整了整衣衫,然后才瞄了一眼满面奇特的路楠,脸上现出善意的笑容:“关兄弟,咱们出去吧。”
“嗯?出去哪里?”路楠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子徽仍旧浅笑着,懒懒地说:“呐,出去屋外呀。我家跟随的弟兄有个特别喜欢那些小畜牲的。他随身带着一些小孩儿喜欢的畜牲,不肖可以去找给你们两个看。如果看到有喜欢的可以你们作见面礼。”
路楠一喜,立即站起来,才想起来还坐着的唐莹,她摸了摸鼻子,对她讨好地笑了一下。唐莹对她摇了摇头,也站起身,伸出右手握住路楠的左手,往门外走去。
×××
“喂,你叫什么啊?不会就姓子名叫徽吧?”路楠在后面朗声问道。
一直走在她身边的唐莹默然,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而距离她们两人前方十步远的男子那颀长的身形貌似僵硬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然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不肖姓钟,单名一个‘淼’,字子徽。关兄弟,唐小兄弟,若不介意,可叫不肖一声兄长。”
路楠略带不满的声音立即传来:“钟淼,钟子徽,我们不熟好不好……”她微微低头对身侧的唐莹嘱咐说,“阿莹,不要白白让他占我们便宜!他说叫兄长就叫兄长啊,想得美呢。”
这话分明是说给钟淼听的,只见路楠一脸笑容,状似对唐莹说话,说完就又扬声对前面的人道:“你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啊?”她几大步追上钟淼的脚步,靠近他身边随意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喂,话说你家的弟兄挺奇怪的啊?到哪里都带着些小动物吗?而且样数好像还很多,可以随便挑?”
钟淼含笑,摇头:“马上就见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不肖并未夸口。”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焦家村里面一个算是比较宽阔的地方,但是这里堆着大垛大垛的柴火,根本没见有人。
路楠睁大眼睛四处找了找确定没看到一个人,脸上带着恼意,没好气地说:“钟淼,你在耍我们?”
钟淼一脸无奈,伸出手往某处一指:“呐,就在那一处。关兄弟,耐性要好一点啊。”
一直安静得仿若不存在的唐莹凝目向钟淼所说的地方看去。在这片空地的边缘,有一处几棵枝繁叶茂的榆树紧紧挨在一起生长,周围的缝隙都被山中最常见的荆棘野枣树填充的满满当当。即使已经相隔这么近的距离,也完全看不到树后面有何物。
钟淼看到唐莹望着他指的方向微微蹙起了眉,浅浅地笑道:“唐小兄弟,我等在此只是暂时的,不多时便会退开。焦家村与我家公子未起冲突,我们不会对村中人不利。”他侧过头正对上路楠满面迷惑的神色,不由笑意更深,“关兄,我家的弟兄就在十几步之外。你与唐兄弟要跟我过去还是我叫人把东西带出来,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挑选?”
“带出来会不会很麻烦?如果不好带我们就过去,方便的话……带到这里吧?”路楠犹疑着说。
钟淼斜身轻靠在一座柴垛上,清俊的脸上始终带笑,闻言抚掌轻拍。听得“啪啪啪”三声轻响,有三个两手都提着大小不一的竹笼的年轻人快步从密集的榆树后绕着走了出来。他们都着平民常服,其中两人是壮年男子,还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大概也就比路楠大上两三岁的模样。长相看上去都十分平凡,属于那种过目即忘的大众脸。
三个人来到钟淼面前站定,继而齐齐动作轻微地低下头:“钟先生。”
“呐,把笼子放在那两位小兄弟面前,让他们挑出两样来。这是公子方才答应送他们的。”钟淼身体不动,只是朝着路楠和唐莹扬了扬纤秀若女子的下颌。
“是。”
六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竹笼被整齐地摆放在路楠与唐莹面前。路楠瞅了瞅身侧的人,蹲下身子从竹笼的缝隙里去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见第一个笼子里,是一只小小的、皮毛灰亮的动物。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钟淼一眼,又去其它几个竹笼里一一看过,然后站起身:“阿莹,这五个笼子里的还真都是小动物。”
“怎么?关兄没有看中?”钟淼挑了挑眉。
路楠摸了摸鼻子:“呃,我其实分不太清楚这些小动物。鹿和獐子,猫和小老虎,在我看来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钟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嘴角抽搐地说:“清远,这些可都是你在费心养着的。你为关兄弟说明一下那几个笼子里都有什么。”
那个三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男孩子往前走了一步:“是。”
“这笼子里的是出生未足三月的狐狸、这是出生只一月的头狼后代、这是出生二十日的小老虎、这是小狗……”他果然一个竹笼一个竹笼的指过去,到了最后一个,他明显地顿了顿,一口气说出来,“这个里面装的是还不会飞的小八哥。”
路楠一愣,她刚刚只看了前四个都是小动物,根本没分辨出是什么动物,所以后面两个根本是没看的,居然还有一只鸟?
“关兄弟,你要什么?不肖前言仍然作数,你与唐兄弟随意,挑中哪只就送你们了。这些畜牲虽然用处不多,但这些山林王者……”他抬袖掩口清咳一声,“驯养到成年,还是能帮着做些事的,且它们养着也挺有趣不是?”
狼和老虎还好说,狐狸就勉强了,谁都没听说过狗和八哥也是王者吧?不过,养着老虎狼……听起来还真是挺吸引人的。路楠认真地想了想,朗然道:“子徽,先在这里谢谢你了。我想要小狼。”
“我要养小老虎。”唐莹也跟着附声说。
钟淼眼神示意,名叫清远的男孩子不情不愿地把两个竹笼递给了路楠。
路楠偏着头悄声对唐莹说:“阿莹,听说八哥儿□好了会说话呢,挺好玩的。可惜我更喜欢小狼,不能太贪心了……”
于是就见唐莹怔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钟淼极其自然地说:“钟先生,那鸟你们拿着应该也没什么用,不如也送给我们玩吧?”
钟淼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谁说没用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没用你还要?!这都是我花费很大功夫养的!叫清远的男孩子对唐莹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