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大哭了一场，果然貌似好了起来，再没提之前的事。她虽然穿了路楠的衣物有些不伦不类，但却难掩华艳丰神，要属中上之姿。而且看她的神态言行，明显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等到她哭够了，路楠上去坦白说自己和唐莹都是女子，让她不必有什么顾虑，然后才一面察言观色一面试着婉转地问她那个还昏迷着的男子是不是跟她一起的，还有没有家人，要不要她们送她回去。

只是察言观色、婉转这些词儿，从来就跟路楠不沾边儿，她的话在女子听来已经是很直白了。

听得她泫然欲泣，忍了又忍才没哭，咬着唇说：“小女、小女姓陈，小字阿萸，全家上下都已遭厄运。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只是小女如今孑然一身，实在无以为报。”

路楠听得更是同情万分，顺手指了指还在山洞里躺着的男子：“我们救你没想着要你报恩的。这人你不认识吗？”她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一起的，可是这位陈姑娘说家里人都没了，意思是这人她不认识？那为什么她看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相隔不远，这么巧吗？

阿萸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止不住一颤，连连摇头：“小女并不认识他。”

路楠看到她发抖的身体和巨变的脸色，想到这女子因为被人侮辱，恐怕很长时间里看到男人都会因为想到不好的事而害怕惊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诚恳地说：“那人受了重伤昏迷，我们也没多余的钱来请大夫，能不能醒来、何时能好，全靠他自己。再说我也会保护你，你不用害怕的。”

阿萸点头，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屈膝行礼道：“麻烦关姑娘了……”

“没事没事，阿萸你要好好的啊，别胡思乱想。你身子还没全好，吃过午饭还是去多歇息吧，早点好起来。”路楠笑着说，“嗯，我们现在在大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打些野味喝点山泉充饥，阿萸你不要嫌弃啊。”

阿萸闻言很是羞愧：“关姑娘不要这么说，劳你们救命，却无法报答，还要继续麻烦你们，小女实在是……”

路楠拉过唐莹往放着水袋和烤肉的地方去：“阿萸你也看到了，我和小妹都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不懂什么礼节。看你的言行举止之前是大家闺秀吧，不要嫌弃我们粗鄙就好啦。这是我小妹，叫阿莹，你可以直接叫她和我的名字，不用客气。不说啦，再说一会儿烤好的兔肉该凉了，咱们快坐过来吃吧。吃过之后我还得去山里面看看能不能在抓些猎物的。”

阿萸走过去，与路楠唐莹围坐在一起。她有几分聪慧，也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比起路楠姐妹俩可以依靠自己过活，她如果现在自己离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她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去摆以前在家中的架子？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翠绿的树叶，看上去碧幽幽的，衬着烤得金黄的兔肉，让人食指大动。她们三人坐在铺的密密实实的树叶子上，凉沁沁的还软和，其实不比坐在屋子里差。

三个人开始吃东西，阿萸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烤肉，拿起水袋喝了几口，然后低着头说：“关姑娘……”

路楠咽下嘴里的食物，打断阿萸的话认真地说道：“我刚才说过了，阿萸你不用客气的，直接叫我们名字就行。你看我和阿莹都是你来我去的，你如果再坚持的话我会觉得你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贫苦人家出来的人。”

“呃，阿珊，我、我方才想过，你们救了小……我，我无法报答就算了，总不能还这样一直依靠你们养下去。我从今日起便给你们做个侍女吧，女红、中馈这些女儿家该会的东西我都会的，还识得几个字，一定能帮上你们忙，好么？”阿萸双手交握，深深地低着头，由于害怕被拒绝，说这话时十分忐忑不安的样子。

路南一愣，她只想着不能让人就这样丢了性命，却没想到救了人之后的麻烦。她本来就是去寻亲的，而且那个亲人还不能确定此时此刻在哪里。怎么能带着许多人？那样很不方便。如果那个男人醒了也跟阿萸一样，说要跟着她们可怎么办？她们从焦家村走的时候，那个行事神秘兮兮的钟淼还悄悄给了唐莹一些钱财，所以她们两个才又撑了这么久，但如果再带两个人或者是更多人，钱不够用是绝对的。

可阿萸没了家人没了去处，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又刚刚经历过那种事，如果她不答应她跟着她们两个，她怎么活下去？路楠左右为难。两手抓着烤肉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好办法，只好丢在一边先不去想了，闷头大吃起来。

唐莹却毫不意外，继续小口小口吃她手中的食物，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的。

路楠没有直接拒绝，于是陈家阿萸姑娘就当她们是答应了，立即站起来去放包袱那里开始整理东西。

正在埋头苦吃的路楠眼角余光瞟到，更加苦恼了，嘴里吃得更凶狠了几分，心里更是隐约有了个决定。

×××

在山洞里住了四夜后，路楠在唐莹带着一丝好笑的眼神中，无数次后悔自己在阿萸提出要给她和唐莹做侍女的请求时，没有立即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拒绝她。现在可好了，阿萸已经自发自动地帮她们浆洗衣物、收拾山洞里的垃圾等等什么都干，弄得她浑身不自在，都不大敢再跟阿萸相处，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在山里做个猎人算了。

阿萸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佯装不知，反正事情照做，勤快得很。

而那个重伤的男子，果然是生命力非常非常的顽强。他的呼吸这几天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了。

这天清晨，路楠吃过早饭就拿了武器要出去，却在弯腰拿水袋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那男子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似乎有清醒的迹象。她立即放下了东西不打算出去了，准备去在石锅里熬些肉汤喂男子喝下去。再把前两日在山里打猎时随手摘的果子也弄一些，想办法切碎了喂他吃点儿。

没办法，她和唐莹身上带着的伤药已经用完了。两人认得出来的对他的伤有好处的药草也每天都有采集来给他用，真的是尽力了，但要找些真正对症的药熬药喝，还有大补的人参鹿茸啊什么的，那是真的没有。只能尽最大努力给他最好的东西，想要他早点醒过来。

新上任的侍女阿萸，因为被人侮辱对男子有本能的恐惧，是以不能让她去帮忙伺候她，而唐莹原本就不赞同路楠救人，所以这些天来都是路楠为自己救回来的男人上药吃东西喝水，甚至她还帮他擦过身体……

果然是好人难当啊。路楠边做事边苦着脸想，然后转头对唐莹说：“阿莹你如果要出去，就跟阿萸一起去那口山泉附近，别走远了。还有阿萸你也别再洗衣服了，山中不好晾干，我们要准备启程了。”

唐莹和阿萸一起点头，然后两人一起出去了。

路楠一面嘀咕自己真是最倒霉的重生人士，一面看着架子上那口看上去十分笨重的石锅。唉，这石锅还是她动手用刀一点点挖出来的。几个人要在这山洞里好几天，不可能一直不喝一口热水，只吃烤肉，还有个浑身是伤的重症病人呢。

她做了这个石锅后，虽然因为太厚了，无论是煮东西还是烧水都很慢，但总算能喝上一口热水了，特别是肉汤，她随身都带着不少盐巴之类的调料，味道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路楠真可以算得上是史上最倒霉最悲催的穿越人。公主大家千金什么的就不说了，只在小户人家享了几天福，然后就是数十年的做牛做马生涯……万能奴隶不是那么好做的，更何况还一做就是十几年。幸好她顺利逃了出来，不然大概得一辈子做个完全没有前途可言的奴隶了。想想就觉得无比悲催，要不是她够乐观，恐怕早就忍不下去自杀去重新投胎或者再穿越一回算了。

现在的生活，虽然也算不上好，但总算是往前踏了一步，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压迫受苦受难了。

不过，以后的生活要如何呢……找到了关羽之后，她真的就万事无忧了吗？关羽不管尊谁为主，都是肯定会四处征战的。她找到了他，然后任由他安排个住处等着他打完仗回家，或者他会直接找个他觉得合适的人嫁了，以后她就乖乖的做个规规矩矩的古代女人等着老死？

她可以接受这样的人生吗？

路楠出了一会儿神，架子上的石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肉汤煮得差不多了。

她取了一个看上去参差不齐坑坑洼洼、十分可笑的木头大碗，垫着厚厚的树叶把石锅拿起来倒了一碗汤，放在旁边晾着，拿了随便折的简易筷子开始吃锅里的肉。本来就很小的锅，倒了一碗汤之后锅里就只剩下肉，没几口汤水了。

路楠解决了自己的问题，碗里的汤温度正适中，她端过去，小心地把躺在地上的男子扶起来，开始慢慢地喂。之前都要她用树叶一滴一滴地滴进他的嘴里去，现在他即将清醒，有了意识，路楠把碗放在他嘴边倾斜着，他就知道自己喝了，给她省了不少事。

她做事一向很专注，并没有发现她在喂男人汤水的时候，他右手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

“唉，并不是我不想救人救到底，实在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这么重的伤你都熬过来了，我看你一定很命大，即使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也不会有事的吧？”路楠一边忙忙碌碌一边自言自语。“希望你不是什么坏人，我真的没有救错人。本来我想要等着你醒来能够行动自如了再走的，可是之前醒来的阿萸，还有阿莹她……唉，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早点好起来吧……”

喂过男人之后，路楠去收拾了许多肉干切好放在男子的手边，再把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装上烧开的水也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又忙着去把采来的草药也整理了放好。

两只小动物在旁边慢悠悠地走来走去活动着，不时发出几声小小的叫声。

路楠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靠着山壁坐下，随便拿了一片叶子对折起来，递到唇边开始吹。

悠扬婉转、清脆可人的叶笛声从山洞里远远地传了出去，犹如黄莺在枝头啾唧鸣唱，非常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