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来人神色匆匆,气息不稳。
早已听到凌乱脚步,一层轻纱之内的男子蹙了蹙眉,不满道:“何事惊慌?”
来人知道自己扰了主子练功,不敢耽误,连忙说道:“爷,楚州出事了!”
男子闻言立即睁开双目,逼人的杀气顿时绽出,连那轻纱都不安地浮动起来。来人连忙低下头,只闻自家主子如寒冰一样的声音响起:“年货之事?”
“爷猜得不错,是年货出事了。”那人明显恭谨了几分。
“何因?”
“朝廷盯上了货船,将那批货缴了,那些盐商一个也没能逃过。”那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几百个盐商,加上运货的苦力,足有几千人,就算官府来了人,也可趁乱逃脱,若是真的一人也没逃过,那必然出动了上万人,在楚州不可能不声不响地调动上万衙役,必是从外地调来的。到底是谁在瑶山?”男子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听说是燕王殿下。”那人忐忑不安地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
“燕王?燕王此时不是在沧州么?”男子蹙了蹙眉,“沧州那边不是有人跟着么?”
“的确有人跟着,来之前属下特地将那边送来的密报又查了查,发现一个疑点,燕王出了宁州之后就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属下怀疑沧州的那个燕王是个替身。”
向来冰封的面庞出现了怒色,随即冷笑道:“好一个燕王!好一个燕王!”锐利的视线顿时射向来人,“为何现在才报?”
“当时在场的人都给抓了起来,有几个押货的人跳水逃跑,谁知朝廷的人多方追捕,那几人四处躲避,只有一人活着回来禀报此事。”
男子沉默片刻,冷笑道:“她总归是要回京的,你好好安排罢。凉州那边你也打理一下。”
“属下遵命。”
待那人走后,男子的面色沉了下来,稍一用力,榻上的紫檀小案便出现了裂纹。一直没有出声、像影子一般的男子轻声道:“爷,息怒。身子还未修补好,切勿动怒。”
敛下的双眸可以看到轻纱之内的男子的手臂,原本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男子逐渐丰润起来,便是那蜡黄的肌肤也变得白皙而有光泽,终于像个活人。承受住撕心裂肺的药物反噬之痛,男子终于重塑身体,弥补先天之缺,只可惜寿命不长了。
男子低头看向自己如常人一般的手臂,似笑非笑道:“渐离,我有些等不及了呀。”
且说无双此时还在瑶山书院与一个古怪男子商量着分鸡之事。
“或者按江湖的规矩分个高下,谁赢了两只烤鸡就都归谁。”无双说得看似公正。
那人却不停地磨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无耻的皇族一口吃掉。明明是他亲自“拿来”亲自烤好的鸡,这个燕王却无耻地说什么江湖规矩,狗屁,烤鸡是有主的!
无双看也不看他,只盯着烤鸡,还催促道:“如何?”
“分一只给你。”那人不情不愿咬牙切齿道,手上却不停地加辣粉,心里诅咒着:辣死你!辣死你!辣死你!
待烤好之后,无双接过烤鸡却看也不看地扔给了柳月,道:“吃!”
柳月本就饿了,又从来不敢违抗无双的命令,是以高高兴兴地开动,他是喜欢吃辣的,不怕那些辣粉,气得那人恨不得将烤鸡塞进他的嘴里噎死他。
那人吃鸡的动作实在不优雅,撕下鸡腿就啃,豪迈得很。啃完一双鸡腿之后,似是确认无双不会再抢他手中的鸡,他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有了心情闲聊:“燕王大事已成,为何迟迟不归?”
“既然来了瑶山,总归要来拜访杨侍郎的。”无双无意多说。
那人顿了顿,突然问道:“明珠可好?”
无双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听明珠说你此番滞留瑶山有几月,你岂会不知她的近况?”
“我知道她在为你办事。那会儿她心情不好,我不好阻拦,如今她已经走过那段日子,你忍心让她为你冒险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尘的兄长杨怀谢。当年事发之时他人在他国,待得到消息赶到瑶山已是半年之后了,他常年在外,虽然心疼这个妹妹,却不知如何相处,自然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后查出她与燕王有来往,之后又插手私盐之事,虽心中反对,却思及她的心境,只得瞒住父母,私下帮她一把。此番回瑶山虽然不是为了妹妹,但瑶山发生之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越发觉得妹妹的处境太过危险,自然对这燕王没什么好感。
“她不是为本王冒险,她是为大燕冒险。”无双不怒不喜地说道。
杨怀谢冷哼一声,道:“大燕有燕王殿下操心就足够了,明珠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担负不了如此重大的使命!”
“且不说她是自愿协助本王,身为大燕子民,即便为大燕身死也是应该的。若人人都与你一般想法,那边关驻守的岂不都是贪生怕死之徒,那大燕如何还抵得住敌国的入侵,大燕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无双冷声说道。
杨怀谢不满道:“明珠她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本王一样可以让梁国三十万大军溃败!”这是燕王殿下第一次对自己女子身份的正面回应。
“明珠一样可以助本王铲除私盐祸害。倒是你,身为男子,却只顾自己玩乐,不思社稷,不顾父母,好一个大燕男儿!”
杨怀谢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才道:“虽然你说得很能激起一般人的愧疚之心,但是人各有志,我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
是了,杨怀谢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面皮厚过城墙,自然不会被燕王三言两语打动。
此时,柳月却不小心呛住了。吃辣的人都知道,辣不可怕,可怕的是吃辣的时候呛住,于是柳月咳得天昏地暗,双眼通红,连杨怀谢都不忍心地扔了个水壶给他。待平息下来,含着两泡泪的平凡少年撅着有些红肿的唇,楚楚可怜,衬着燕王殿下有些无奈的神情,画面无端地和谐了起来,就连看惯了美人的杨怀谢都心中一动。
兴趣上头,杨公子一改方才的高深莫测,猥琐地笑了笑,道:“不知二位可愿让小生为二位画幅画?”
瞧他那副德性,无双便知肯定没好事,柳月涉世不深,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画儿?”
杨怀谢笑意更深,无双不等他回答,转身要走,却还是听到猥琐杨吐出两个字:“春宫!”
柳月脸皮子薄,顿时红了脸。无双脚步顿住,并不意外地冷声说道:“原来阁下便是逍遥客。”
杨怀谢的双眼顿时放了光,更加热情道:“原来燕王殿下也中意在下的画儿,不如就让在下为殿下二人绘上一幅。虽说这世间皆是男子强势女子柔弱,不过殿下与这位小公子倒是颠倒过来,更难得的是殿下与这位小公子并非容貌相配,瞧起来却顺眼得紧,是极好的素材呀!”
堂堂燕王,若是成了春宫图中的主角,整个皇族的颜面怕是丢尽了。不过无双倒是未恼,也不知是看在杨莫的面子上还是看在杨尘的面子上,也未出手教训,只道:“杨侍郎怕是不知阁下的兴趣罢,不如本王提点杨侍郎一二?”
别人或许不知道,杨怀谢却是不可能不知,杨莫素来就是个正直之人,必然是有些古板的,杨怀谢捣鼓这些个伤风败俗的东西杨莫必然不知,否则非逐出家门不可。杨怀谢虽然不常在家,却也是忌惮老父三分的,听无双这么一说,面上顿时一讪,瞄了柳月一眼,心道这小子心思单纯,日后有的是机会哄他就范。
无双自是看出了他的打算,面无表情地说道:“且看中了书院里的人作素材。”
这话没头没尾的,杨怀谢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话是接着刚才的话说的,顿时有些惊惧。若是让老父知道他不仅捣鼓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琢磨着拿书院里的人作素材,老父怕是大义灭亲也不为过。他眼珠子一转,知道这比男子还要强悍的燕王殿下不好惹,便讪讪地告辞了。
无双并未拦他,只略有所思地看了柳月一眼便向正门走去,大大方方地拜访了杨莫。杨莫虽是惊奇燕王出现在瑶山,却想着自己已经告老还乡,无须在意朝中形势,便未多问,只与她说说学生的事,后又为无双当初赠珠之举道谢。无双大方地应下,又道是杨姑娘自己想通了,不敢居功云云,又对杨莫办书院表示很是欣慰和期待。
无双虽无意琴棋书画,才学却是极好的,与杨莫倒是聊得来,不知不觉就坐了近一个时辰。忽闻外面有些吵杂,杨莫解释道:“月中休假,学生和夫子皆放假两日,可回家探望,因此今日早些下学。”
无双点点头,起身告辞。
谢绝了杨莫夫妇相送,无双主仆二人慢悠悠地朝书院门口走去。此时,学生与夫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无双故作流连书院中布景的姿态兜了好几个圈儿,终是等到一个相貌清俊的夫子带着一个小童离去,而杨怀谢早已不见踪影。
无双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位夫子,柳月虽然好奇,却不多问,只安静地跟着。回到城中之后,无双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与那位年轻夫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不过却还是跟着那夫子进了一个巷子。只见那位夫子被一人拦住,拦路人嬉皮笑脸的,那位夫子并未离去,想是相识,然柳月一见却是愣,那人不是江夫子么?
江夫子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待看清是无双主仆,面上顿时一讪。
无双本就无意瞒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道:“孟某道江夫子为何如此留恋瑶山,原来是为了这位俊秀的夫子。”
江夫子面上讪讪,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那位年轻夫子被人如此打趣却面色如常,不恼不羞,看了无双几眼,又看了江夫子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位便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学生,夫子你果然有断袖之癖呀!”
年轻夫子这一番感慨顿时让江夫子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他狠狠地瞪了年轻夫子一眼,摸了摸她身边小童的头,道:“你们先回去罢。”
年轻夫子知他要和这位俊俏公子叙旧,便不打扰他,点点头,走上几步,进了家门。那小童偷偷瞄了无双一眼,细声细气地说道:“夫子的眼光真好,那位公子真俊,夫子可否介绍给阿驽认识?”
江夫子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快些进去罢。”
那小童捂着脑袋,撅着嘴挠了江夫子一下才蹦蹦跳跳地进门。
江夫子这才讪笑着看向无双,道:“殿下怎么来楚州了?”
“夫子这般消息灵通之人岂会不知本王的行踪?”无双无情地戳破江夫子的谎言。
江夫子无奈地摇摇头,道:“江某可是将小公子安全地送达威远军中了。”他说着向无双走来,想是觉得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便道:“殿下若是不嫌,便随江某去喝杯水酒罢。”
三人来到一个小酒肆,容貌秀丽的老板娘一见江夫子便热情地打了招呼,江夫子想必是这里的熟客。江夫子点点头,要了雅间。想不到这小小的酒肆竟还有雅间,而且布置得很不错。
江夫子介绍说,虽是酒肆,酒水种类繁多,但只有一种酒是老板娘酿的,那便是女儿红。谁都知道女儿红乃是为家中未婚的闺女酿的,老板娘的娘家有祖传的酿制秘方,恰巧老板娘只育有两女,便学会了酿制之法,亲手为自家闺女酿了女儿红,后因生计之故开了这酒肆,独家秘方的女儿红便成了招牌酒。
“这位老板娘便是那张夫子的母亲?”虽是询问,但已是半肯定的语气。
江夫子闻言一笑:“殿下看出来啦。”
无双颔首:“容貌是极像的。”
无双与那位年轻的张夫子不同。那位张夫子涉世不深,看不出无双的真实性别,可无双却是对人体构造极为清楚,因此一眼便瞧出那位年轻俊秀的张夫子其实是女儿身,那小童也是个女娃娃。且姐妹俩的容貌都与那位秀丽的老板娘极像。
“江夫子多次南下来瑶山,想来认识张夫子许多年了。”无双猜测道。
“殿下向来敏锐。”江夫子淡笑道,“早年在瑶山生活过一段时日,张杰还是个女娃娃的时候我便认识她了。”
无双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连柳月都忍不住朝江陵投去怪异的一眼。
江夫子被看得莫名,想了许久才知他们的意思,当即恼羞成怒:“你们乱想什么呢,我才没有恋童癖!”
此言一出,无双的神情更加意味深长,柳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江夫子,你不打自招了。
不怪无双与柳月多想,江夫子提起那位张杰姑娘之时的神情实在太过……玄妙!
“‘人杰’之‘杰’?”
江夫子有些惊讶地看向无双,道:“殿下果真聪慧。别人都道是‘婕妤’之‘婕’,可她父亲偏偏取了‘人杰’之‘杰’,以为她是个男娃,对她寄予了厚望呢。”
无双点点头,略带欣赏道:“她是个难得的女子。”
江夫子闻言立即骄傲地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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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关心,表示感冒好了,但是咳嗽了。。。咳得连觉都难睡。话说,春节的假期是不是过了呀?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