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郭靖抱了杨过，与柯镇恶、黄蓉、郭芙三人携同双雕，带着小铁牛回到客店。黄蓉写下药方，店小二去药店配药，只是她用的药都是偏门，嘉兴虽是通都大邑，一时却也配不齐全。郭靖见杨过始终昏迷不醒，甚是忧虑。黄蓉知道丈夫自杨康死后，常自耿耿于怀，今日斗然遇上他的子嗣，自是欢喜无限，偏是他又中了剧毒，不知生死，说道：“咱们自己出去采药。”
郭靖心知只要稍有治愈之望，她必出言安慰自己，却见她神色之间亦甚郑重，心下更是惴惴不安，于是嘱咐郭芙不得随便乱走，夫妻俩出去找寻药草。杨过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天黑，仍是不醒。柯镇恶进来看了他几次，自是束手无策，他毒蒺藜的毒性与冰魄银针全然不同，两者的解药自不能混用，又怕郭芙溜出，不住哄着她睡觉。小铁牛只是陪着莫离，到了大半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莫离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胸口推拿，慢慢醒转，睁开眼来，但见
黑影闪动，甚么东西从窗中窜了出去。他心知这是欧阳锋。勉力站起，扶着桌子走到窗口张望，只见屋檐上倒立着一人，头下脚上，身子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能摔下屋头。
莫离皱眉，叫道：“是你。”欧阳锋道：“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还有你是谁，为什么认得我？”莫离皱眉，道：“你何必知道那么多，我告诉你你是谁，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被他们知道，又要来和你算算账!”
欧阳锋愣眼，道：“我是天下第一，我怕谁，谁要来找我算账，尽管来好了，我会怕吗！”
莫离无奈，抬手示意他小声些，道：“我知道你是天下的一，你是无人能敌，但是你也只有一个人吧，可是他们有两个人，还可以有更多人，你一个人打得过那么多么？”
欧阳锋一愣，想了一下，悻悻的道：“哼，那就让他们这一回……”虽是看上去高傲无比，只是声音却是小了下来！
莫离也不管他，点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但是不是在这里，你先带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欧阳锋奇怪道：“这是为什么？”莫离道：“不为什么，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如果想知道，就别那么多废话！”
欧阳锋眼一瞪，想要发怒，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道：“好，我就带你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说罢，提起莫离伸手抓住莫离的背心，将他轻轻放在屋顶，倒转来站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听得西边房里有人呼的一声吹灭烛火，知道已有人发见自己踪迹，当下抱着杨过疾奔而去。待得柯镇恶跃上屋时，四下里早已无声无息。
欧阳锋抱着莫离奔到镇外的荒地，将他放下，说道：“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我到底是谁!小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的话，我就一掌打死你！”罢，扬起蒲团大手，朝莫离试了试，莫离冷笑道|：“谁愿意骗你？欧阳锋这个名字你可记得，他还有一个外后叫做西毒，与东邪，南帝北丐、中神通并称天下五绝。”
欧阳锋疑惑道：“欧阳锋，西毒欧阳锋……你说我是西毒欧阳锋……我是那个大坏人？”他愤怒的看着莫离，抬手就抓住了莫离的领口，将莫离提了起来。同时口中喝道：“你敢说我是欧阳锋……你敢说……”
莫离有些艰难地冷笑道：“怎么，自己过去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到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了吗？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年为何会疯，又为何十多年了，依旧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有如说你当你是练了错乱的九阴真经，练得自己神志不清，身体颠倒，还不如说是你自己被自己的心魔所逼疯的。其实你的发疯，不过是受不了自己尽然做下那么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才把自己逼疯的！”莫离的话语，依旧字字如刀，一刀一刀，不疾不徐的割在欧阳锋的心头上，句句诛心！
其实又何必如此对待一个头脑混乱的人，也并不是莫离狠心，只不过一切都是他的职业病，每句话都是锋利如刀，流畅简洁的割在人们内心的最深处。或许这是莫离心中的那虚无缥缈的可笑的正义感在作祟，他觉得，不论怎么样，永远都不可能洗的清欧阳锋的罪孽；永远都不足以为那些死在欧阳锋手上的人报仇雪恨。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同情着这个曾经纵横江湖的西毒欧阳锋。同情着这个体魄上强大但却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清楚的昔日强者，同情着这个无所依靠的老人！所以他将他是谁这个答案告诉了他却同时又用上了锋利的语言，割在欧阳锋内心的最深处！因为在莫离看来，从人性的角度来说，任何人最重要的不是好坏善恶，而是知道自己是谁。这才是最重要。否则就算你是天大的善人，但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也没有任何意义。
人活着，最重要是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也许在许多人看来，这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欧阳锋比起以前的他，不知要可爱上多少倍，但那又是如何？
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剥夺他人最基本的权利，如生命，如发言，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又获得最基本的尊严的权利。
欧阳锋扔下莫离，又发着疯跑了，口中直叫着：“我不是欧阳锋……我不是欧阳锋……我到底是谁……谁是欧阳锋……欧阳锋又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欧阳锋到底是谁……”
欧阳锋的声音慢慢的消失在密林的深处，莫离坐在地上，喘息了几口气，看着欧阳锋远去的方向，轻轻地叹息，不知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不知着欧阳锋渺然不可知的未来。
他站起来，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泥尘，然后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