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冷风蓦然吹过,透过木窗吹进了屋内。
浓浓的药香与檀香混杂在一起,被冷风吹散,四溢开来。
一丝凉意从脖子钻进了被子里,叶扬不由打了个寒噤。
也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似有若无的,像是微笑了一下,唯一能感受的便是那浑身酸痛,疲惫乏力的感觉。
这个月来已是第二次了,这些年的也就这个月叶扬躺在床上的时间最长。
勉强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上方的窗户外透进的光亮让他难受异常。忍着难受的感觉,静静的等了片刻,方才渐渐看清了他所躺的地方。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这就是他居住了二十年的那间小屋。
依稀记得自己大概自懂事以来,最喜欢的便是在这里倚窗看崖,或者看上几本闲书,又或者,在这屋内将桌椅搬到一旁,尽兴比划上一两招。
可是,他会分花拂柳剑,会两仪分光剑,甚至会剑阁所有的基础剑诀,他却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哪怕是淳于良,也未曾看到他施展过。
其实叶扬的心里一直都着有那么一个人影,一个看不到脸,也看不到身高长相的人。
他从未向谁提起过这个人,也从未向谁打听过这个人。但他却知道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事迹。
那个人便是他的父亲叫叶子奇,剑阁自月煌祖师后,天资第一人。
一直放在他枕头下,已经放了很多年的那本《剑阁·诸子列行纪》上泛泛的记录着叶子奇的一生,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而叶扬手中的这本上面却也写着一排小字:吾儿,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一生所为大道,只欲登仙证道,却始终不知何为大道。若心法便能引领大道,那我等苦习功法又是为何?难的不是大道,而是人心,你我他人,皆有心。
叶扬忽然想到了颜洵在擂台上对他说的那句话,“若说你不愿修行,你却又独自练习着法术、符箓、阵法。若说你可以不在乎一切,那为何又在这擂台上苦苦不愿认输?叶师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幻想着自己也像父亲那般,傲视天下?
又或者是在害怕那一幕,举目四顾无人相助,举世皆敌英雄末路?
这些年来一个人独自修习着六脉功法,当真只是图个兴趣?
表面毫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与评价,却在暗地里偷偷修习着剑诀,又从不在人前施展,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一边在隐隐渴望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一边却又在害怕,害怕那莫名的前方,不可期遇的未来。
在这种两相选择,两相徘徊的夹缝中,叶扬寻着自己的方向,却从不与人道述。哪怕是最亲,也是最敬爱的景旭真人。
或许,爷爷想要自己再次走上那条路,但却因为父亲的前车之覆而不愿再让自己也踏上那条路。
叶扬费力的撩起被子坐了起来,身上隐隐作痛,不过叶扬仔细看过,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太过虚弱。
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叶扬看着窗外的白云愣愣出神。
登临大道并不难,难的是人心。
坐在桌子旁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扬的思绪终于被门外的一阵轻响拉了回来。
几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正是淳于良。
“叶子,你怎么坐起来了?昏迷了一天一夜,身子肯定还很虚弱,你还是快快回床上躺着吧。景旭长老说你过度透支精元,这可就得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细细调养了。”淳于良快步走到叶扬身边说道,脸上关切的表情让叶扬只觉心间一暖。
在淳于良的搀扶下,叶扬慢慢的躺到了床上。
叶扬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淳于良,犹豫了片刻,方才轻轻的说道:“淳于,你不会怪我吧?瞒了你这么多年。”叶扬只觉心有所愧,不敢去看淳于良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话?你瞒我的事先放到一边。我且来说句,你若真拿我当做兄弟,就不该说这番话。”淳于良故作生气的说道。
闻言,叶扬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
沉默了片刻,叶扬伸手轻轻拍了拍淳于良的手臂,强自笑道:“也罢,这等矫情的模样我还真做不出来。待得这番我伤好后,我们再去青松坪切磋一下分花拂柳剑,你可敢否?”
“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淳于良闻言大笑道。
屋内笑声渐起,刚才那种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净。
又闲聊了几句,叶扬方才说道:“至于我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偷偷修习剑诀……”
“打住,这些先不提了,等你伤好了再给我慢慢道来。噢,对了,这是景旭长老让我带来的筑基丹,你先服下调息吧。”叶扬这才刚刚开了话头,淳于良便笑着打断了他,自顾从袖袍里取出丹药递给了叶扬。
淳于良此番举动确实是让叶扬突然有了一种感触,不过这种感触自己知晓便足矣。
“淳于,你说我该如何向爷爷解释呢?”叶扬忽然有点害怕,害怕自己的行为让景旭长老彻底的对他失望。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问题。不过,以我看来,景旭长老毕竟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你又岂能瞒住他?”淳于良想了想,方才肯定的答道。
“也是。”
醇醇的檀香与药香忽至鼻尖,叶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了。
大比结束后落霞峰一脉便匆匆离去,怜月等人也没有前来探望过叶扬。
而叶扬比较熟悉的人中,淳于良因为让他而主动放弃,坠星和他都败在了颜洵手中。也就怜月进入了前十,从而获得了一件中品灵宝的奖励。
叶扬原本信心十足,报以了很大希望的大比,没想到竟是这番结果,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此时叶扬倒是看开了很多,对于修为的提升也开始热切起来,下山的事他倒是没有再提起过了。
躺在床上修养了多日,叶扬的身体方才缓缓的好了起来,也能开始自己到处走动了。
今日艳阳高照,花鸟虫蝶,莺舞纷飞。
叶扬又换回了一袭白布长衫,略显发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不过整个人的气色倒是好上了很多。
叶扬慢慢的朝着景旭长老的别院走去,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交代。叶扬认为不管景旭长老是否知晓,自己也应当向爷爷说明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哪怕有些想法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