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逸王?
陆嘉宜听到父亲这般一说,瞬时心惊肉跳。她预想过自己的亲事会由父母做主,可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原本她打算如果有了意中人,先给母亲说一说,再去父亲那里央求一番,按照二老素来疼她的程度,只要对方家世相貌不差,应该也会爽快答应。只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父亲居然想她攀上皇亲!
那个逸王,神龙见首不见尾,听闻样貌倒是罕见的俊美,不过脾性古怪,甚少露面,见过的他真容的人是少之又少。还有,前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众所周知,都说他……
陆嘉宜心中涛翻浪涌,还在思忖之中,而陆嘉仁一听却嚷嚷起来:“爹!这怎么能行?谁不知道那个逸王是孤煞转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身边的人都被他克死了!您让妹妹嫁过去,那不是成心要她的命么?!”
“你这混小子懂什么?!”
陆老爷怒拍桌案,咆哮一声:“我这是为她好,也是为陆家好!逸王是何等人物?陛下的兄弟,北安将军的亲外甥,掌管六州十二城的王爷!能够嫁进王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若不是知府卖我几分薄面,说适机为陆家引荐,你以为谁都能有机会见到逸王?如果你争气点,我也不用费尽心思做这些事了!”
陆家虽然在潼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可是放在偌大的苍穹国,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近些年家中后辈又不争气,只知逗鱼养鸟,长期坐吃山空,要继续维持这么大一个家谈何容易?所以陆老爷早早就在打算,如果能攀上逸王爷,就等于是有了个大靠山,以后办起事来事半功倍,等他百年之后,仗着这层关系,子孙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说到底,陆老爷还是为了这些儿女着想。
陆嘉宜没有反对,而是一直沉默。她父亲向来不易被人左右,想要劝他回心转意,几乎不可能。
她表面上顺从了,心里却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嫁入王府一事,现在看来还只是陆家一厢情愿,成与不成尚是未知之数。所以她还有时间,还能去争取自己的姻缘,无论如何,这么些年来,他是唯一令她动心的男子。人这一生,总要主动大胆一次,不是么?
流光匆匆,倾心勿纵。
这日早晨,酒儿才伺候完南宫霖用完朝食,正回到厨院刷碗,就看见袁大娘来找。
“酒儿,忙不忙呢?衣裳做好了,你来看看!”
酒儿把盆子里的脏水倒进沟渠,抱着碗回屋放好,擦了擦手:“好嘞!我这就来!”
她解下围裙,出门就瞧见袁大娘眉开眼笑地看着她,对她说道:“快来快来!哪里不合适给我说,我再改改!”
酒儿被袁大娘激动地一路拽着回了两人住的小院子,进屋关上门,袁大娘拿过来一套胭脂色裙衫,催促酒儿换上。
话说前两日,不知道曹管家从哪里抬了好些大箱子进府,全都被搬去了库房。酒儿也跟上去帮忙,负责清点登记。原本她猜这是公子在外做生意买的货物,谁知开箱一看,却是珍宝古玩、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
象牙雕花开富贵瓶、和田玉踏财童子把件、紫檀木叶形托盘、雕麒麟荷花加彩朝帽耳石香炉……酒儿真是大开眼界了。
南宫霖知道有东西进府,也来库房瞄了一眼,不过他神色淡淡的,见到这些东西都没什么表情,好似平常得很。扫了眼清单,他只叫夜泽捡出两样来。
一个是鸡血玉葫芦挂件,质地晶莹剔透,水润包裹绯色,如浓墨遇水散开,流光溢彩,看起来甚是玲珑乖巧。
另一样是一方苴却砚,上有一对石眼,像猫眼似的。砚台石质细密腻滑,莹洁滋润,扣之声音清越,观之文理清秀。
“公子,您看这些料子怎么办?”
曹管家指着一箱子彩色的锦缎绮罗问南宫霖,他知道自家公子不喜欢鲜色衣服,只是这等东西若不及时用了,保存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再说库房已经堆了好多,都快装不下了。
南宫霖一看,都是些花花绿绿的绸子,他又不是大姑娘,怎么可能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织造司一帮人成天吃多了没事儿干,尽给他送这些没用的东西!
忽然看见酒儿站在一旁,身穿普通花布衣裳,看起来旧旧的。他随手一指:“全都给她吧。”
酒儿见南宫霖指着自己,惊讶不已:“给我?”
南宫霖点点头:“就给你。”
“这不太好吧……”酒儿摇摇头,“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帮东家做事领工钱是天经地义,时不时有点小赏赐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突然送她这么大一箱子绫罗绸缎,真的不妥,酒儿觉得有些怪怪的。
“给你你就收着!”南宫霖又不高兴了,凶巴巴地说道:“不喜欢就扔了!反正东西给你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最后南宫霖鼻腔冷哼一声,独自傲然离去,留下酒儿对着一大箱子东西发愁。
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曹管家走近说道:“酒儿,公子说给你你就收下。以前府里没女子,我们拿到这些东西都发愁,用也不是,卖也不是。现在可好了,你来了正好拿去做衣裳,年纪轻轻的,穿艳一点才好看。”
酒儿蹙着眉头:“这怎么好意思?曹大叔你们已经很照顾我了……”
“公子就这脾气,做事全凭心性,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事的,你就收下啊!”
后来酒儿没法,抱着几匹料子回到院子,把这事儿给袁大娘说了。
袁大娘一听就笑了:“嗨!公子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有一次呐,府里也是搬来好多东西,我去瞧了瞧,啧啧,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珍贵的玩意儿!一只金镯子足有两斤重,翡翠雕的白菜跟真的一模一样,还有这么大的珍珠!”
袁大娘圈起手指比了比,给酒儿形容那些珍珠有多大,然后接着说道:“我老婆子想着,活了大半辈子,饱饱眼福也就够了。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公子他居然随手抓起几颗大珠子塞进我手里!说是送我的!”
“我当时跟你一样,吓得不敢要,可是公子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送了人的东西绝不收回去,我推了几次都没推掉,只好把珠子收下。其实当时那段日子,我乡下的儿子正好出了点事,需要大笔的钱打点,可我们这种人家平时日子只是勉强过得去,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这几颗珠子真是帮了我大忙,不然今天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指不定在哪儿还债呢!”
酒儿笑了起来:“呵呵,公子还挺大方的!”
“是啊,”袁大娘牵起酒儿的手拍了拍,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公子是想帮我,可又不好明说,于是才故意找机会送我珠子。其实公子这个人呐,面冷心热,心肠又好,是个良善的。可惜就是命不太好,家里人都……唉,罢了,还是不说这些了。给我看看你的料子,反正送你你就收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袁大娘年轻的时候是绣娘,裁衣刺绣的手艺都很好,她看了看眼前一堆绸缎,眼睛一亮,挑出一匹红的来。
“胭脂绮!”
胭脂绮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丝绸,轻薄柔软,光滑贴肤。胭脂绮因为色如胭脂而得名,而这色并不是后来染上去的,乃是天成。
据说有一种罕见的桑蚕,吐出来的丝自带绯色,一开始颜色较浅,不过会慢慢变深,等到蚕蛹形成的那一日,最后的丝会艳若殷血,看起来妖冶至极。所以这样的原丝织就的成品,自然而然会形成渐变色的层次,从浅红到妃色,再到海棠红,樱桃红……最后是如血的艳丽。
正是:蚕丝织绮添光泽,未点胭脂已自红。
袁大娘也只见过一次胭脂绮,此时再见顿觉惊艳无比。一时技痒心起,于是自告奋勇要给酒儿裁衣,势必要做一套举世无双的裙衫出来。
赶工几日,这天胭脂裙终于完工,袁大娘迫不及待拉了酒儿回来试衣裳。
酒儿脸白肤亮,又长得水灵灵的,加上她爱笑,所以穿上这身胭脂红的裙衫是再适合不过了,衬得她人更显娇俏,回眸一笑颠倒了众生。
“好不好看?”酒儿穿上裙子笑着问袁大娘。
“好看!当然好看!”袁大娘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对酒儿如今的打扮更是满意,“转两个圈儿给我看看!”
酒儿原地转了个圈,嫣红的裙摆飞舞出层层波浪,好似盛开的大红石竹。
“酒儿——”
忽然听到曹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喊,酒儿匆匆打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曹大叔有事儿么?”
曹管家招招手:“公子找你,在花厅。”
酒儿一听,衣裳也没来得及换,赶紧提着裙摆小跑去了花厅。要是去晚了,指不定怪脾气的公子怎么说她呢!
曹管家看着酒儿红色的翩翩背影,自言自语一句:“真好。”
花厅里,南宫霖正负手在背,打量着一盆万年青,漫不经心的样子。
“公、公子,您找我?”酒儿跑到门口,呼哧呼哧喘着气,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南宫霖回头,一抹嫣红映入眼帘,媚如春光,惊艳绝伦。
酒儿喘了两口气,这才觉得好一些,发觉南宫霖没搭腔,又唤了声:“公子?”
“哦。”
南宫霖回过神来,把眸子一敛,遮下视线,道:“你跟我出门,我们去麓山。”
<center><h3>酒儿娘子txt</h3></center>